几乎是一刹那的顿悟。
崔盛匆忙赶来,额上还跑出了小汗,忙问道:“衙内这是怎么了?”
赵阔看着他:“我问你,你是何年上任青州知府的。”
“崇和元年。”
赵阔喃喃:“六年前……那在你之前的知州,就是那个太康七年做青州知府的是谁?”
崔盛想了想:“程耀程大人,如今已经去京城做官啦,好像是什么……大理寺的寺正。”
赵阔完全明白了。
他一开始便查错了,那些恤银的问题并不是出在死人身上,而是“活人”身上。
他在兵部前前后后翻阅了不知多少遍伐辽士兵名单,即使没能全部记住,大概的印象绝对差不到哪里去,尤其是战死名册,几乎滚瓜烂熟。
他在青州的户籍案册里看见了李旭、李牧和许芳的名字,还瞧见了许许多多那些才在伐辽战场上牺牲的人名,可他们明明在青州已故去多年。
他将这些名字、户籍、生平一一抄录,将崔盛叫到跟前问话:“这些人,你知道多少?”
崔盛瞧了一遍,对着赵阔欲言又止:“这位衙内,您要找的祖父……不会在这些人里面吧?”
赵阔摇头:“不一定,还在找。”
崔盛为难道:“这些人都是当年跟随崔莫造反的人。太康七年的时候,他手底下的人被大量剿杀,这些人都是那个时候死的。”
赵阔明了似的点点头:“好的,那这些人便不是我要找的人。”
崔盛舒了口气:“下官就说嘛,这些匪军被剿杀后,他的家人亲戚们都避之不及,能隐姓埋名的都隐姓埋名了,怎么会是衙内您的祖父呢?”
“太康七年的征兵录可在?”
崔盛听这话越来越觉得奇怪,穆相分明说此人只是个贵公子,好生招待便可。可为何越相处越觉得此人生在高位,话里话外皆是吩咐命令的威严口吻,叫人违抗也不敢。
崔盛瞧了赵阔一眼,本想拒绝,只见他一双漆黑的瞳仁紧紧地盯着自己,不发一词。
崔盛顿时汗毛倒立,连连称是,命人前去翻找。
见他识相,赵阔收回目光,死死地盯着面前誊录下来的户籍名册。只要看一眼太康七年青州的征兵录,若是这些早已亡故之人的名字出现在上面。那他便敢断定,当年还是青州知府的程耀,钻了匪军身死无人料理身后事的空子,以死人充活人参军,谎报数,吃空饷,一吃就是十几载。和平时倒还好,若是真要打仗了,那他就不得不去找流民、去找贱籍以此充数,让他们去顶着别人的名字去参军,不告队伍、不告去处,生是草芥,死若飞灰,家人们连为他收尸的机会都没有。恤银下发,户部拨款,给到的是名字,可名字原本的主人与替身都不在了,如何寻家人,如何慰伤心?
他们把京城有名有姓的恤银给发了,天高皇帝远的地方,谁还管银子真正到的是谁的口袋呢?
他们吃完死人的空饷,还要吃活人的恤银,榨干那些在他们嘴里生如蝼蚁的平民百姓最后一点价值,再轻轻松松地把名字划掉,道一声:唉,为国捐躯,可惜了啊可惜了。
第43章
“三郎呢?这几日都去哪儿了?”皇帝疲惫地躺倒在榻上。
内侍适时地递上一颗丹药, 服侍他和水吞下。
李青崖立于堂下,抱拳回话:“三大王只说是去郊外走走,并没有过多交代。”
皇帝揉着太阳穴叹气:“去郊外也好, 只要不再和那穆宜华有瓜葛, 天大地大, 我管他去哪儿。三郎聪慧机灵, 就是被朕与皇后宠坏了,倔驴似的,脾气又直又冲,不达目的不罢休,过刚易折, 是该磨磨他这性子。那个齐千,没有什么异动吧?”
“没有。”
皇帝无奈摇头:“一个两个的……都不省心啊……”
李青崖从宫中出来, 碰见正一同出宫的童蒯。童蒯朝他点头笑笑,寒暄起来:“李将军前几日领命守着三大王的府邸,如今三大王去了郊外,您也是得闲可以轻松一下了。”
李青崖觑了他一眼, 冷冷道:“三大王并非囚犯,在下也并非监视,不过是替官家留意罢了, 也没有什么得闲放松之说, 只要官家有令,在下便会待命。”
童蒯瞧了他一眼, 笑了笑:“李将军的忠心自是无人敢质疑。只是这几日京城内外都不见三大王的踪迹, 想必三大王是闷坏了, 跑到更远的地方去了吧?”
李青崖不着他的套,冷哼一下:“三大王不日便要被封为亲王, 他的行踪哪是我们这些做臣子的人去揣测的?童大夫难不成打算陪三大王去解解闷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