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宜华心头一惊,嘴唇翕合,半晌才出声:“你说什么?”
“我说我替她受罚!”冯子年瞧见穆宜华的样子,嘲笑道:“穆娘子这般震惊,是未曾见过真心吗?那穆娘子未免也太过可怜了。”
纵然是做戏,穆宜华对他冷嘲热讽的忍耐也到极限了。
她强压着怒意,摆手招呼道:“行啊,把水盆给冯郎君吧。冯郎君男子气概,年轻气盛,换个大点儿的。”
冯子年双手举直,真就替秋露顶罚,没有半分的偷懒。
穆宜华在檐下看得都有些惊讶。
堂下众人窃窃私语,还有似乎在质疑他们是否是真的偷窃的人。
穆宜华是怎么也没想到这乡下来的小子心眼儿那么实,她瞥了一眼人群——方才与众人一齐看热闹的曹嬷嬷已然不在。
春儿匆匆走来附耳道:“抓住了,三个人,在后院柴房关着呢。”
穆宜华听见这话,悬着的心渐渐放下。她叹了口气,瞧了一眼还在堂下受罚的冯子年,笑道:“你就再待会儿吧。你们,都给我看牢他。”
穆宜华来到柴房,小厮给她让开一条路。曹嬷嬷、宋嬷嬷还有一个三四十岁的男子被捆成竹笋一般,三人被丢在地上,听见声响,宋嬷嬷与那男人纷纷抬头,只曹嬷嬷看着地,面如死灰。
穆宜华先看向宋嬷嬷,冷笑:“我本以为府中只有一人偷奸耍滑,不承想是你们二人狼狈为奸。曹嬷嬷宋嬷嬷,您可是我们穆府的老人啊。”
宋嬷嬷也觉得自己荒唐,她想笑,眼泪却是止不住:“大姑娘是不知道您与老爷离京的那些日子我们过得有多辛苦。当年老爷被罢官,名字还被刻了碑昭告天下,若不是吕相从中帮衬,老爷的官位都不保。
“你们离京远离是非,可这京中的风风雨雨不都得由我们来承受?前两年庄子收成还好,还有收益,府中遣散奴仆后剩的人也不多,日子能过下去。可后来庄子上的人偷鸡摸狗,拿来的钱是越来越少,都快揭不开锅了,我们这才不得已为之啊!我们知道老爷大姑娘小公子在南边过得辛苦,我们不敢叨扰,所以……所以就没办法了啊!”
穆宜华冷笑:“这宅子为何不卖,你们是知道的。当年父亲离京前,也是问过你们意思的。宋嬷嬷您,还有曹嬷嬷和张嬷嬷都是我母亲还在时亲自挑选的人,我当年感念你们忠贞,拿出自己的积蓄各分了你们二十两,只盼你们能好好替我们守住这个家。二十两啊,都够寻常三口之家一年的吃穿用度了。我给了你们一人二十两,再加上庄子的收益,不够花销吗?为什么张嬷嬷能拿着这些钱张罗好日子,你们偏就不行?
“再者,这四年里府上才几人?秋露他们这群小丫鬟都知道省着花我给他们的钱,你们如何不知?你说府上困难才去倒卖的物件儿,那我问你,你倒卖来的钱财可是用于府上开支?若真是用于府上开□□我一回来,丫鬟们也不至于朝我哭诉吃不好穿不好。”
她拿起手中的紫毫笔:“你们倒卖的摆件、印泥、毛笔,虽不至于多金贵,但给你们加餐添衣总是足够了吧?你给她们买了吗?不都是进了你们自己的腰包?若真是添作府用,我在南边,你们大可以来信告诉我,何至于栽赃陷害,闹得这半月不得安宁!”
宋嬷嬷哑口无言,面色灰白,不再说话。
穆宜华走到男子面前,那男子不敢正眼瞧她,侧头躲避。
她看了他一眼,径直走向从一开始便沉默的曹嬷嬷:“我已经派人去搜了这男人的住宅,枕头下有本账册,上面记载了他入黑市以来所有经手的东西。这位官人是个细致的人,货源何地,供货何人,何时何地成交,金钱几两写得清清楚楚,一目了然。曹嬷嬷,您还有什么话说?”
曹嬷嬷苦笑一下:“大姑娘昨夜看见那支琉璃簪的时候,就知道秋露是被冤枉的了吧?”
穆宜华叹气:“是啊,您在穆府待了那么久,怎么可能想不到呢?我素来不喜琉璃,从小到大也就那一支,长大了便鲜少带出来,除了你们这些儿时伺候过我的嬷嬷们见过,后来入府的小丫鬟们哪个知道,又如何会偷那支簪子呢?何况我丢的分明是紫毫笔。都怪您心太急了,急着销赃,才会陷害秋露,还趁我审问之时,让宋嬷嬷去代为交易。”
“那姑娘抓着她了,为何还要等我?”
穆宜华点头:“宋嬷嬷是管仓库的,您是管人的。秋露在您地方看见了身契便去偷,她以为是她偷你,却不承想给了你栽赃她的机会。就算那簪子不是你趁她偷身契的时候放的,那她私会情郎不日夜奔的消息也是你发现的,怎么样你都脱不了干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