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他们下血本请了明州城有名的厨子上门来做菜,穆长青正在厨房帮忙,却不见穆宜华来,出门寻找, 只见她立在大门口张望,还在等人。
穆长青知道她在等谁,是以没有上前打扰, 正要回去, 便见巧娘款款而来,毫不避讳地拍了一下穆宜华的屁股, 吓得她浑身一抖。
巧娘将头倚在穆宜华的肩膀上, 半是调侃半是惋惜:“你拒绝了人家, 却还邀请人家来喝你的乔迁喜酒,天底下哪有这样的事儿嘛。要说你这姑娘也是少见, 汪老板年轻、长得好看又有钱,又喜欢你,还没有大娘子,换做是旁人,只要他一开口还不是颠儿颠儿地就跟上去了,聪明人都知道哪条路好走,你就偏偏要走最难的那条,真是不明白你……”
穆宜华笑:“他给我的那条路也未必是好路……”
见巧娘还要讲什么,穆宜华推了她一把:“快落座吧,马上就要开席了,今儿个晚上吃的可好了,你可别抢不到。”
巧娘知道她嫌烦,也不再说话,转身离开。
穆宜华又等了半晌,还是不见人来,心下惘然失望,但也觉得人之常情——哪有人被人当面拂了面子还能和好如初的呢?何况汪其越于现在的她而言,还是那样高高在上的一个人。他必定是不会愿意自己被一个小女子驳斥的。
院中有人喊她入席,穆宜华朗声一应,朝院中走去。忽闻巷子里有隐隐约约的车马声,穆宜华神思一凛,连忙探出头去看,是汪家的马车!
她一颗悬着心终于放下,笑着跑到马车边等待里面的人出来。
可先出来的竟然是蓝先生,穆宜华惊讶欣喜万分,连忙扶着他下来。
“不请自来,不知道穆娘子欢迎不欢迎啊。”
“欢迎欢迎,若非当日蓝先生高抬贵手,也不会有宜华今日了,只是此前去蓝府找您时,您的仆从说您不在明州……”
蓝先生但笑不语,只把目光瞥向还待在马车中不出来的那个人:“出来吧,到都到了,你不想下来看看穆娘子如今住得宅子如何?我可听说他们今日请了个好厨子,你不吃我可先进去吃了。”
穆宜华请他先进去,自己则是站在马车前等着汪其越:“汪老板,我听闻您爱吃杭州的糯米糖藕和龙井虾仁,今日请来的厨子可会做这两道菜了,您不下来尝尝?我还准备了您爱喝的酒,如果不想喝酒,点茶、香饮子都有,若想吃别的,我再上街……”
“唰”地一下车帘被掀开,汪其越绷着脸盯着不住献殷勤的穆宜华。穆宜华没有再说话,朝他咧嘴笑开,灿烂如花。
汪其越本就喜欢她,虽说求娶多少存了些“肥水不流外人田”的私心,但那心动属实不假,如今见她灵动双眸闪烁,面上洋溢的也是满足快乐的笑容,哪还能再摆着脸撑下去?
他“哼”了一声,甩袖下马车,穆宜华连忙抬手去扶。汪其越本还想硬撑面子不去扶,可转念又渴望牵住那一只手,毕竟往后的日子里,他们能是朋友,能是知己,能是伙伴,却不再可能是他追求的那种关系了。
他轻轻地握住穆宜华的手,感受到女子纤细小巧的掌心传来阵阵微弱温热的暖意,霎时觉得什么面子,什么尊严,那都是些什么!谁在别扭下去谁就是傻子!
穆宜华没有挣脱,汪其越走下马车后颇有些不舍地松开手。
“往哪儿走?”他又换上那副看似冷酷无情的样子了。
穆宜华浅浅一笑:“这边请。”
席间终于坐满,鸿儒白丁、贩夫走卒、豪绅墨客,怕是天下再难有这般齐聚一堂的场景了。
因为穆宜华心疼钱,家中无有奴仆,姐弟二人心甘情愿做传菜小二,一边端菜还一边报菜名,什么香雪盖枝头、鸿运照福星、燕草如碧丝,听得阿山一愣一愣的,大喊:“这不就是清炒野菜肉丝吗,叫什么燕草、燕草如碧丝这么酸溜溜文绉绉的名字……”
卫兰只觉丢脸,在桌下踢了他一脚:“你没读过书,就不允许别人读过书了?”
阿山不服气,和卫兰顶嘴:“文绉绉就是文绉绉,菜不就是给百姓吃的?这天底下的百姓有几个念过书写过字的?”
二人拌嘴,穆宜华打圆场:“哎呀,野菜肉丝就是燕草如碧丝,燕草如碧丝就是野菜肉丝,好吃就行,好吃就行。来,我给你们斟酒。”
她起身带着穆长青将在座之人的酒杯都斟满,二人着则是端举着站着。夜风微凉,送来三秋桂子清香,月辉洒落,院中疏影横斜,万般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