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串的事情下来,穆宜华也是看透了汪其越的心思——他就是故意要做给自己和对面的两个人看的呢。可这究竟又是为什么?
一餐饭穆宜华吃得心不在焉,仆人却服侍得尽心尽力。她没有多少心思去结交豪贵,只想着如何与汪其越交底。
她早就看出对面那二人不是夫妻,男子虽骄纵宠溺,但女子却不是习以为常而是处处讨好谄媚。汪其越今日喊她来也不是为了让她见见什么大老板,是想让她来见见大老板和他的女人。
心中有无名怒火,穆宜华强压着。
汪其越安顿好二人后,想去前厅找穆宜华,却在半路上遇见了她。
他绽开笑颜迎上去:“入秋了,夜里凉,我们去屋里说。”说罢,就要伸手扶她的肩。
穆宜华一闪便躲开,双眼明亮澄澈,抬头看着汪其越。
汪其越觉出意味,若无其事地朝前院走去,像是闲聊似的开口:“他们二人感情是不是不错?那女子本是杭州勾栏里头唱戏的,唱得极好,万人空巷的那种,最好的还属《西厢记诸宫调》的崔莺莺,廖兄就是因为这个才中意她的。廖兄说,她是一个有本事的女人,奈何流落风尘孤苦无依,他心疼,便收留了她,保她一世无虞。这个故事,是不是还挺好的?”
挺好?穆宜华笑出了声,她最不喜欢的戏就是《西厢记诸宫调》。
汪其越七拐八绕,请人来吃饭,又跟她将一长串的故事到底是为的什么,她终于明白了。
她不想再拐弯抹角了:“我觉得不好。”
汪其越没想到她会如此直接,瞪大了眼睛,良久长舒一口气,像是终于想明白了什么,说道;“宜华,我想娶你。我欣赏你,我喜欢你,我有万贯家财,我能给你很好的生活,你不想要吗?这样不好吗?你说你从北地流亡而来,风餐露宿、死里逃生,到了这儿食不充饥、穷困潦倒,逼得你走投无路只得抛头露面外出谋生,嫁给我不好吗?这么大的宅子,以后你就是女主人,他们所有人都听你派遣,你若是还想画画,那就画,我绝不拦你,我喜欢看你画画,你也开心,不是很好吗?你为什么总是拒绝呢?”
庭院里暮色寥落,有些安静,夜风拂面,穆宜华昂起头,从容淡定:“汪老板,您对我的知遇之恩,我没齿难忘,是以我也一定要对你坦诚相待。我也曾孤掷一注地渴望过一个男人能给予我幸福,可后来我发现根本不可能。他有他的难处,我也有我的难处,我们面临的都是此生难以逾越的大山,挣扎过、抗争过,可都无疾而终,说到底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罢了,我不怪他。
“曾经的痛苦已经淹没在汴京战火中,我不愿也不想再提及和回忆,那些岁月当时不堪回首,却是让如今的我更加知道人生于世,不管男女,要想过得好,过得自在,只能靠自己。靠山山倒,靠人人跑,真到大难临头各自飞的时候,哭爹喊娘都来不及,何况我爹娘早就死了。
“您说您喜欢我,可您只是想豢养我,就像豢养一只猫儿狗儿。不管我的技艺如何高超,我这个人如何聪明,在你眼里,我都是那个应该被可怜被怜悯,而不是被尊重敬仰的人。您是鳏夫我是寡妇,可您有金山银山而我有什么呢?若真是嫁与你,我真的能如您所说那般自由吗?您会娶我做妻吗?怕是下人们都会觉得让我做个妾都是抬举我吧。在您眼里,我从来都是一个需要被拯救的人。可我自己就可以拯救我自己,我又为什么需要依靠您?而您又为什么认为我就愿意被您拯救呢?
“您说他们的故事是好故事,可我却不觉得。优伶确为下九流,可她原本可以给天下人唱戏,赚自己的快活钱,如今却只能给一个人唱戏还赚不了钱,这难道不是一种可惜吗?或许那位娘子是自愿的,可我不愿意。您所欣赏的画技,不过是我诸多才能中的一种罢了。我不再愿意困居于方寸之间,我只想在天地广阔间去做更多的事。您觉得,是和我一起做生意获益多,还是将我圈禁在府中供您观赏玩乐获益多呢?”
第104章
在暮秋初冬之时, 穆宜华为自己的新宅子写了一块行书牌匾挂上,请来了各路亲朋好友相聚园中,张灯结彩, 烫锅暖酒, 赏月嬉笑, 好不热闹。
冯三叔与秋露一家是来得最早的, 说是怕他们二人忙不过来,特意提前来帮忙,还带了几坛好酒与大家共饮。巧娘五爷抱着孩子与卫兰他们前后脚进府,几人虽不相识,但也是一见如故, 聊得热火朝天。卫兰与巧娘听闻秋露是城里玉衡当的掌柜,无不艳羡, 纷纷说自己也要读书习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