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宜华眼中含着泪,举着酒盏感慨万千:“今日之宴,是我们穆家的乔迁之喜,也是感谢诸位在我们姐弟二人危难之时出手相助的谢恩之宴。从汴京流亡至此地,我只知道自己要活下来,可那是的我身无分文,无名无籍,什么都做不了,那时的我说不定第二日就要死在明州,都不知道自己从汴京活下来的意义是什么……但是在我最为困苦不堪之时,能遇见诸位义士,你们或是倾囊相助,或是待我如亲人,或是给予信任与机遇,我穆宜华都铭记在心。没有你们,就没有今日的穆宜华和穆长青。薄酒难表此情,惟愿知己相悦。”
说罢,姐弟二人一饮而尽。
在座之人闻言无不感念落泪,秋露拭去眼泪,笑道:“最苦的日子都过去了,以后都会是好日子的。”
宾主尽欢,酒足饭饱,众人三三两两离去,挥手作别,相约明日见。
穆宜华站在门口送客,汪其越与蓝先生姗姗来迟,蓝先生望了一眼汪其越,识趣地先行离开。
“汪老板觉得今日菜肴如何?”穆宜华笑着开口。
汪其越没有说话,低头复又抬头看她,释然地叹了口气:“你真是个不一般的女子。”
“我不过是想过得自在些。”
汪其越笑:“最近在玉衡当可还好?”
“挺好的。玉衡当本就是明州城数一数二的当铺,生意不会差。近几日再算年末收益,还挺不错的。”
“那看来今年新年的赏钱不会少了。”
穆宜华一听到钱就笑了:“是啊,长青的束脩有着落了。”
“明知学堂是个好地方,听说几年前还出了一个状元呢。”
“状元?”穆宜华自然而然地想到了一个人,“叫什么名字?”
“姓甚名谁倒是不清楚,但是明知学堂的人总是这么说,我们也就听听。有时觉得孩子读书近点也不是什么坏事,可那时总想着让他去更好的地方。”
穆宜华记得汪其越的孩子在岳麓山读书,出言劝道:“北地战火不知何时会烧到南边,还是未雨绸缪早做打算,将孩子接回来吧。”
汪其越望着她,良久才问:“你真的觉得金人会打下来吗?他们天生生活在北地,如何能跑得了那么远?他们渡得过长江吗?”
“我曾经也是不信的,我住的可是汴京啊,那本该是整个大宋最最安全牢固的城池,可它却像一个鸡蛋一样,那么轻易就被打碎了……”
“战争对人的伤害……确是致命。”汪其越看着穆宜华,忍不住说道,“我记得那日将你从睢园秋日宴带回来的时候,你就很不开心。”
“因为我不明白……这个国朝在我眼里岌岌可危,甚至可能下一刻就要倾覆,但他们……或者说是你们全然不在意,依旧过着逍遥快活、纸醉金迷、风花雪月的生活……你们是怎么做到的呢?”穆宜华望着天上清冷的月亮,喃喃自语,“秋日宴的第二天,我又去了一趟流民所。那儿的人换了一批又一批,有的死了,有的走了,只有极少极少的人能做到像我一样安定下来。可他们原本都是有家的。或许就是在那个时候,我深刻且清醒地意识到,我们并非一路人。虽说现在的我说这样的话有些自大,但是我想为我自己,为像我一样流离失所的人做些什么。不过……现在的我只能保全自己,日后的事,日后再说吧。”
“宜华,”汪其越喊她,“如果我说……我说我现在愿意去了解你的过往,你的执念,你的选择,你还愿不愿……”
“汪老板。”穆宜华指了指不远处的马车,“蓝先生等着你呢,别让他等久了。天色不早,汪老板路上小心。”
汪其越没再说话,盯了她半瞬,终是不能再停留。他三步一回头地上了马车,马车驶动,汪其越掀起窗帘看她,不舍而又眷恋。
穆宜华微笑着朝他们欠了欠身,目送马车消失在巷子尽头。
“长青——”穆宜华关上大门落了锁,“叫你给春儿送去的东西送到了没啊?”
“已经给啦!”长青一边洗碗一边喊。
穆宜华将椅子桌子收拾一番,走到灶房:“你亲眼看见她收的?”
“不是,是个小厮,我瞧着旁人对他敬重,许是陈家郎君身边的人。我提起春儿姐姐的时候,他笑着跟我说一定送到,还说他们家公子很喜欢春小娘,叫我们别担心。”
“这么说来,陈家郎君的病也是好了的……那他们家大娘子呢?”
“嗯……不知道,不过我看见那小厮回去后被一个嬷嬷模样的人拦住了问话,其他我就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