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好像就是这个时间,江城也下着雪,那个冬天发生了太多事,到头来回想,江时只记住了这漫天的白。
宋博不待见他,自然不会给他很多零花钱,和其它少爷比起来,江时其实过得并没有那么舒心。
他手里拿着攒了一个月零花钱的礼物站在包间门口,服务生走的时候没把门关严,热气从里面涌出,冷空气从走廊尽头的窗户吹进来,江时站在冷热交替的界点。
霍寂在他面前总是一副病恹恹的样子,他是第一次见他那么张扬肆意的坐姿,手里捏着烟,烟雾模糊他艳丽的五官。
身边的人朝着他笑,“霍少,这都几年了,你过个生日宋大少爷都不赏你脸吗?”
霍寂似乎有些不开心,声音也冷了点,“他不好意思,我总不能把人拖过来吧?”
“我看你就是太惯着他了,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小玩意,哪值得你费神。”
里面闹哄哄的,他们把江时当成个笑话谈来谈去,霍寂野只是听着,歪头抽着烟。
烟味飘到江时鼻子里,他觉得恶心。
又有人道:“不愧是霍少,你这一出手就是不一样,看那宋时,现在不就被你哄得团团转?”
“是啊,还得是霍少,想当初,为了一个赌约,忍辱负重这么多年,我都很期待宋时知道这一切是个骗局时的表情了。”
“可不是,当初哥几个把他推下湖的时候就等着霍少出来英雄救美,不得不说,霍少演技就是好,不仅宋时,就连我们看见,都差点信了。”
“不过,都过去这么久了,霍少你怎么还跟那个宋时在一起玩啊,你不会真想跟他做朋友吧?”
霍寂顿了顿,烟灰落在他手背上,被他伸手拂去,他笑了声,“怎么可能,上不得台面的东西,玩玩就行了,谁想跟他当朋友。”
那年是江时见过最大的雪。
霍寂说他是个上不了台面的东西。
宋博说他不是他亲儿子。
他被迫着接受,混混沌沌踏上去往林城的火车。
这十八年里,他活得像个笑话,以为过去早就掩埋在那场雪里,没想到在今天又被剜了出来。
讲完了,江时松掉紧绷的肩。他靠在沙发上,手里的水已经冷了。
程野把水杯从他手里抽出去。
“我知道了。”他说。
江时有些诧异地朝他看去,“就没了?”
“没了。”
“……”
江时忍不住,“你就没什么感想吗?”
比如觉得他蠢什么的。
“没有。”程野顿了顿,“其实也不算没有……”
江时静等下文。
“少爷要听真话吗?”
他往往这么说的时候,江时就知道他接下来肯定没什么好话,但他又控制不住内心的好奇,“你说说。”
于是程野就说了。
“听完了,我很开心。他们都对你不好,只有我对你好,那你就更离不开我了,我跟他们不一样,我从来不骗你。”
所以江时只能跟他天下第一好。
江时:“……”
他道:“你真的从来不骗我?”
“当然。”
“那我问你,我内裤不见了,你跟我说是打扫卫生的时候不小心弄丢了,这是真的吗?”
程野:“……”
他顿了顿,“真的。”
丢他衣服兜里怎么不是丢。
第84章
江时:“……”
好好好。
这段过往对他来说的确很不堪,他以为说出来会很困难,然而事实像雪,凝聚时寒冷坚硬,落下时却轻飘飘。
程野也接受得轻飘飘。
往事如同一页纸轻轻撕下,江时以为掩盖着的伤口已经溃烂生疮,其实随着时间的流逝,早就已经愈合了,淡得连个疤也看不见。
不知不觉间,他已经往前走了太多。
他放得下,程野放不下。
雪到半夜越发的大,城市安静得只有下雪的簌簌声,柏油马路上留着两道汽车驶过的肮脏痕迹。
程野站在阳台,听着不知道从哪里传来的汽车滴滴声。
那些轻飘飘的雪落在他心底,化成水,又凝固成了坚冰。
这是他来到江城见过最大的一场雪。
地球上的水不断蒸发、升腾,在云里凝聚,热了就是雨,冷了就是雪,周而复始,在不知道循环多少遍后,当初落在江时肩膀上的雪又重新凝聚,时隔几年,飞舞在江城的上空。
程野摊开手掌,冰凉的雪花落在掌心,不到几秒的时间,漂亮的晶体融化成液体,像颗晶莹剔透的泪。
……
几天后,远在大洋彼岸的一通电话打在江时手机里。
江时还在睡觉,被手机吵得蛄蛹个脑袋出来,头发乱糟糟的,他闭着眼睛摸到手机,也没看清电话,随手就接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