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此坊里正,奉上头命令核查住户,东家可在?”来人客气询问,说话时精明老辣的视线一直往院内逡巡,脚也在小幅前进:
“听街坊说,你家不是一个人,住多少得登记多少人,容我进去瞧瞧?”
“哦…”乌瑞脑筋飞转,理清禁得住查的人员数额后,抬手拦着人周旋道:
“您看天色尚早,家里都是女子,还未起身,不方便外人来啊。东家是举子,今儿去贡院了,好些天才回,家中现有六人,皆是杂役。您等东家回来再登记?”
“哈…”
闻言,老人闪身朝墙外招招手,几名穿衙役制服的年轻女子相继现身:
“女眷我们查,清点下人数即可,不碍事。”
乌瑞怔忡当场。
她早先从未听闻,京中百姓会遭此盘查啊?这和搜家有区别吗?
“等等,你们可有公文?没凭据的话,岂非私闯民宅,欺侮外乡人?”
“有。”
老人中气十足应一声,从衣襟里摸出张盖着京兆尹大印的文书,举给了乌瑞。
“看清楚了?小姑娘可别妨碍公干,给你家举人招麻烦不好吧?”
放出公文后,他原本温存的模样顷刻被皮笑肉不笑的奸猾取代,挥手示意衙役:
“别愣着,速查速决!”
“诶别闯!都没起呐!哎呀!”
乌瑞孤身拦不住,情急之下,又是跺脚又是喊的,只希求大伙听见示警,随机应变。
她则一溜烟堵向正房,试图给江晚璃遮掩些:
“这是东家书房,古书很多,里头没人,就别进了。”
“让让,例行检查。”
女差官手持长刀,油盐不进地将她扒拉走了。
她迅速尾随进去,屋里空荡荡的,床上被褥整齐,衣架干净,确实空无一人。
差官仔细搜查一圈,方出门寻里正:“人头无误,但东西厢房五人,被褥有六套。”
“对对,那人送东家去了。”
乌瑞压下狐疑,忙追出来解释。
里正捋着长胡子忖度良久,来了句阴阳怪调:“你家举人要七人随侍,派头不小啊。”
“呵…我们算与她交好的朋友,应考事大,来帮忙。”乌瑞尬笑道。
“雇佣买卖文书拿来看看?”里正不依不饶:“友人充作随侍入京可不合规。”
“有的。”
乌瑞耐着性子,回房翻出江晚璃一早备下的假文书,手法飞快给人翻阅一通,连纸边都没让糟老头子碰到,便收回袖间,下起逐客令:
“我们只为省些钱,该办的手续一样不缺,没犯律例罢?您公干完了没?”
半点疏漏查不出,里正无处发难,悻悻收了队。
乌瑞目送这群人消失于巷口,才回身落锁,大跨步扑向正房:“姑娘?您在哪?”
“拉我一把。”
虚弱求助自衣柜底下的缝隙传出。
乌瑞趴地上寻觅好久,才对上一双闪亮的眸子,惊得她瞠目结舌,忙伸手去拽蜷缩成一张薄饼的江晚璃:“您怎藏这了,压到骨头没?”
“还好,我瘦。”
灰头土脸的江晚璃爬出来,瞅着满身蛛网,嫌弃不已地撇了嘴:“巡防营这群天杀的!”
那缝隙外人瞧去,充其量能塞只猫咪,普通成人身形绝对藏不下。她也是走投无路,不得已钻了进去。
“您怎知是巡防营?她们自称京兆府的。”乌瑞疑道。
“官靴底花纹不同。”
江晚璃觑眸盯着院门,幽幽一叹:“看来有人闻到味了,近来小心行事。”
“是,”乌瑞提议:“属下烧水去,您沐浴下?”
“不必了,更衣罢,我昨夜没睡,白日补觉。”江晚璃困到哈欠连连。
“好。”乌瑞走向衣柜,翻找多时,忍不住喃喃:“奇怪,您的寝衣呢?我明明放这了。”
第119章 故里草木深
二月十五,泠月照影,清风拂漪,难得寂静。
院墙外响起“梆!”的更鼓声。
徘徊廊下半晌的江晚璃听得响动,敛回视线垂瞰阶前的水洼,其间映着轮皎圆的白盘,盘中随风摇曳的玉面,却满含惆怅。
她努力对着倒影,勾起唇又弯了眸。
一抹笑靥浮现,透着鲜明的刻意,假惺惺又略显滑稽。
于是,她嫌弃蹙眉,拂袖至后厨问乌瑞:“湄儿还未回,你出去找找?”
傍晚会试落幕,贡院大开,算着时辰,天擦黑林烟湄就能归家的。江晚璃虽称病没去接人,但她派了个名唤雨儿的随侍陪思卿同去,按理不至于出闪失。
左等右等不见人,提前备好的菜肴热过数遍,都要温成烂泥了!
“刚刚雨儿不是先带只烧鸡回来了吗,姑娘再等等?”乌瑞闷头往灶膛添柴:“午后思卿嫌您点的菜清淡,扬言带湄娘去吃酒,就她那炮仗性子,没准真拐人去酒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