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什么酒楼,今夜城中酒楼吵得很,湄儿不会喜欢。”
江晚璃抱臂在旁,隐约闻到些烟熏火燎的味,诧异道:“锅里味道不太对,菜糊了?”
“烧鸡味啊,属下热热它。”乌瑞回应时,特意起身揭锅给江晚璃瞧了瞧:
“您把心放肚里吧,媚娘一直当您病着,怎么着都会回家吃的。她打发雨儿先回,约莫是怕您饿,这会子兴许在酒楼排队等着端回好吃好喝呢。您也知人多,可不耗时吗?”
江晚璃不喜浓重的荤味,蒸汽升腾的刹那,她便闪身移到了门外。
乌瑞所言,倒也说得通。可自从经历过渤海府秋闱当晚小鬼失踪一事后,遇上今夜这相似情形,她的心里就是七上八下不安稳,等得抓心挠肝的。
焦躁萦怀的人,腿脚闲不住,在廊下来回转陀螺。
颀长的影子随着她的步伐,晃啊晃…
看得乌瑞头晕,不得已出门劝她:“外头凉,下过雨潮气太重,您回房等?”
“再等半刻,不见人你就去找。”
江晚璃侧目乜向这扒着门框摆出讨好假笑的人,没好气地冷哼一声,拔腿回了正房廊前,继续游荡。
穹天上的月影,好似又亮堂了些,衬得积雨的长街明一片暗一块的。
稍不留神,一脚踩坑里,“噗唧”声落,必有水光迸溅。
“你撒手,又要把我劫哪去?”
“嘘!别吵。”
寸瑶一手拽紧林烟湄的大臂,一手捂着她的嘴,扯着人疾速穿行于一片高宅大院遍布的街巷,又直直往东,穿过护城河,来到一方明显荒僻好些的里坊:
“就要到了。”
被考试折腾数日,林烟湄本就身心俱疲,急吼吼小跑一路后腿软心慌,身形已然踉跄,开口时虽心在叫板,语调却更似求饶:
“撒开我…阿姊等急了会担心,你别捣乱。”
话音方落,寸瑶倏尔松开手,望着面前荒草飘摇的数丈高墙,怅然叹了口气:“就是这了。”
始料未及的收手和止步,害林烟湄被惯性牵出个趔趄。她遏住冲力站定时,手恰扶上身前的一面墙。月色洒落其间精妙的雕花,流光乘风,映照得草间花影舞动。
好美的墙。
好生奢靡的一户人家。
林烟湄下意识闪过这样的念头,可站稳后再瞧,门前石狮子碎为石块,藏着一窝流浪小猫;目之所及,一人高的荒草丛生,连房顶都没放过,陈年蛛网铺天盖地,风穿隙墙,萧索苍凉…
“这是哪?大晚上的,何故带我来这?”
看久了,她身上汗毛不受控地竖起,下意识往寸瑶身侧靠近了些。
整条街上除月光外无一烛火,人烟不存。寸瑶再令她反感,也是仅存的人气儿了。
“你家。”
寸瑶抬手揽住她瑟瑟发抖的肩头,摘下帷帽,眸光从北往南环顾半圈:
“北面是你祖母的华王府,南面是你阿公的静安侯府。这两处宅院荒了三十余年,也该有后人来看看了。”
林烟湄微张了张嘴,又定睛丈量了数遍身侧的府邸。
东西向足有寻常巷子的两倍,南北向…她望不到头。浓郁夜色里,她仔细观瞧这片暗无点火的静谧废宅,只觉阴森森的,浑身难受。
“上一次我来这,便是在此处。”
寸瑶见她呆愣愣的,当她无动于衷,便牵起她的手,引她站在了南宅的北大门外:
“我至今忘不掉,当时我刚迈上第三道台阶,官兵便把她丢*出门来,骨碌碌滚过我的脚边…”
“…她…”
人声突然被一阵哽咽淹没,良久:
“她…她脖子上的…白…白绫,被风一吹,就…就缠在我脚腕上!”
林烟湄讶异抬眸,看向寸瑶,果不其然,这人双目猩红,怪不得后来的哭腔里,她听出了浓烈的恼恨:
“她,是谁?”
寸瑶拿袖子捂着脸,试图平复心绪:“我的未婚妻。”
“?”
林烟湄脑子发蒙,维持着惘然凝望的姿态。
“忘了告诉你,她是雁柔的小姑,”寸瑶:“我比你娘辈分大,这些年相伴只为掩人耳目,方便照顾她。”
林烟湄收回视线,垂眸“嗯”了声。
她在脑中构想过寸瑶口中的画面后,自问不该再多言什么,恐刺激眼前人的心神。
“当年,两府亲眷的下场,比她还…还凄楚的,两只手数不尽。”
寸瑶的视线无意间点落第三道台阶:“那天我的头磕在那儿,磕出一片红,愣是求不来带走她的恩旨。后来,我追着板车,直追到郊外乱葬岗,看他们一把火,焚尽了我所有的念想…”
“别说了师傅。”
林烟湄听不下去了,晚风穿骨的冷,她捏着锦袍的领口,又把衣襟裹紧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