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岚起身欲结账时,大堂处传来一阵交谈,因听闻有女娘专程上门讨烈酒,食客们纷纷好奇瞧去。
她也不例外。
“不闻了,来一坛。”
小二讶异不已:“多少?一坛?那能放倒七八口人,可得悠着点喝啊!”
“啪。”
一串铜板砸上柜台,小姑娘敷衍点点头,着急催促:“快些。”
“得嘞,客官拿好哈。”
楚岚眯缝着眼瞄向那背影,忽而伸手扒拉乐华:
“你瞅瞅,那抱酒坛子的像不像湄娘?我瞧不清楚。”
“哪里?”
乐华茫然四顾:“不至于罢?她一杯倒,怎会馋酒?寸娘子也不会轻易放她出门…等下…追!”
竹筷骨碌碌滚落地上,俩人来不及捡,丢下银钱急吼吼追上了街。
正值晚市时辰,街上人流熙攘,老老少少的衣料色彩又单调雷同,找人很困难。
乐华逡巡过长街,急中生智:“找酒坛子。”
“好。”
楚岚与她兵分两路搜罗,大抵半刻后,又折返酒馆外碰头,面面相觑摇起了脑袋。
一无所获。
“先禀姑娘知悉?”楚岚斟酌提议。
乐华不太赞同:“若看走眼,徒增烦忧罢?”
“看见谁了?”
一道清泠嗓音猝不及防从乐华后脑勺传来,惊得她头皮麻酥酥,转瞬回身抱拳:“没、没谁。”
她心中暗诽,小祖宗几时不声不响出了马车?站对面的楚岚也不提醒!
江晚璃低哂一声,抬手指向酒馆:“从这儿出去的?跟丢了?”
“呃,不确定是不是…”乐华尴尬应道。
洞悉下属的局促,江晚璃顷刻了然,方才这俩人慌张穿插于人群乱找,定是在寻林烟湄无疑。
她打量飘摇的烧酒店幌时,浓重酒气霸道地涌入鼻腔,有些呛人。
此等烈酒,当真适合饮下肚?
江晚璃眉心紧锁,默然观望过连通四方的主街后,拔腿就走。
“姑娘?”
俩人迷惘尾随:“找遍了,没有。”
“远些跟着。”江晚璃拂袖赶人。
情绪不佳的小鬼都想借酒浇愁了,哪可能选人多的地方?眼下,指不定躲哪个死胡同的老树根下偷灌大肚去了!
如是想着,江晚璃专挑紧挨长街的偏僻小巷寻觅,查访三五巷口无果后,脑中忽而灵光一闪,忙调转方向,闷头捯饬起腿来。
半刻后,她置身一片红枫掩映的木门外,借朦胧月色望进门缝——
捕捉到一个将自己团成球,靠老槐树下咕咚咕咚喝闷酒的小鬼。
院内各色花卉虽已开败,但干枯枝条茂密连片,想来,她们走后,邻居阿婆有悉心照料小院的花草。
此景过眼,江晚璃担忧高悬的心放下一半,另一半,气得突突突乱蹦。
某人高举的酒坛比脑袋瓜还大两圈!再喝会傻。
“咚、咚…嘿!”
她杵门外纠结如何上前拦阻之际,身后隐约传来拐杖触地和虚唤人的气音。江晚璃疑惑回眸,意外撞见了曾有几面之缘的邻家阿婆,遂紧走几步过去:
“您开的这间院门?”
阿婆摆手,指着小院,小心翼翼地寒暄:
“你们走后,我没上过锁。刚刚听到响动,出来瞅瞅。你们,闹别扭啦?”
江晚璃语塞,当下俩人的处境,是小鬼刻意躲她,算别扭么?
“愣啥?来都来了,去哄哄。”
阿婆似过来人般笑笑,伸手推她的腰:“俩人喝闷酒,十对分八对儿;俩人分一坛,你一口我一口,啥坎都能过。”
“…哎呀…”
江晚璃未及反应,单薄的身板已被老人蛮力推进了门。
踉跄时还被门槛绊了。
她仓促理顺衣裙,生怕小鬼瞧见她的窘迫模样。
然而,现实与她构想的,天差地别。
林烟湄丝毫没留意门前响动,灌酒姿势照旧,整张面颊皆能反射月光,下颌处尤其闪亮。
是泪,还是酒?
江晚璃无暇揣测,疾步冲过去抢那沉甸甸的酒坛:“不喝了,松手。”
刺鼻的酒糟味转瞬将她淹没,只消闻闻,已觉上头,她是断然不敢再陪小鬼共饮的。
“走开。”
早断片的林烟湄眸光涣散,约莫不认人了。
醉酒后手上有股子牛劲,硬攥着酒坛不放,争抢时险些把江晚璃拽倒。
坛中酒咣当着,撒了江晚璃一身。
喝傻的林烟湄只管张大嘴巴,接流泻的酒:“咳…阿嚏…咳咳!”
酒水三分灌鼻,三分下肚,剩下的都喂了土地公。
瞧着邋里邋遢,萎靡又颓废。
江晚璃见她呛着,本想俯身给人拍背,哪知这娃警惕心还挺强,不知何时在腰间别了匕首,待江晚璃近身时,她毫无预兆地拔出来唬人,差点就把江晚璃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