寸瑶拍案而起,面色铁青地吩咐左右:“把她拉过来。”
“谁敢?”
乐华眼疾手快,挡来江晚璃身前:“动粗的话,寸娘子的手下不见得是我等的对手,奉劝您,心态平和点儿。”
俩武婢恐激化矛盾,踌躇未敢近前。
林烟湄却实打实被吓了一跳,一面偷瞄寸瑶冷脸,一面骨碌一下翻个身,坐上江晚璃的大腿,手还揽紧了江晚璃的脖子。
瞧着十分不成体统。
慧娘愁到摊手:“湄儿,坐婆婆身边来行吗?别这样胡闹。你师傅是关心则乱,你体谅些。”
“我不。”
林烟湄冷哼一声:“您也看见了,师傅动辄对我喊打喊杀。我非是不愿信,而是不敢信她。就连您,现在也瞒我好多事,难保不是被她蛊惑了,就别再逼我亲近你们了。”
其实,昨夜她根本没怎么睡。鸡鸣声过,她竖着的耳朵听到寸瑶出门的动静,一早爬起来偷偷尾随了,若不是中途被慧娘抓包,她能把江晚璃和寸瑶在门外僵持的对话听个完整。
但,即便只听到七八成也不影响她的判断:
寸瑶身上疑点颇多,江晚璃则分外磊落。
“湄儿所言不错。”江晚璃顺势帮腔:
“婆婆,湄儿本为孤女,您捡下她、养育她固然恩深,但她已成年,何去何从有权自行定夺。您拿恩义亲情裹挟,迫她留在身边,恐有挟恩图报之嫌。”
说话间,她承受不住林烟湄全压她身上的体重,便勉力站起身,把粘她的小鬼护在了身后。
“你别在这挑拨!”
“挟恩图报”的论调入耳,慧娘登时急了眼:
“老婆子从没指望湄儿报我什么!我们拦她,是怕她单纯不经事,上了你这满腹心机歹人的当。你几次三番害她涉险,有何资格指摘我们?”
她愤然起身,一掌拍上桌子:“不提旁的,就说湄儿脚腕鼓起的包,如果有条件好好将养,至于长成那样?!当年是她救了你,冒雨从山上背你下来的,你但凡是懂事的,就别再纠缠。”
气急败坏的指摘迎面击来,江晚璃呼吸一滞,竟有片刻失语。
拖累受伤的林烟湄陪她奔逃,何尝不是她日夜自责的心结?
“婆婆别说了。我救阿姊,是我自愿。脚伤也是我贪玩摔的,不关她事。你们一意孤行盼她离开我,为此费尽心思,可你们谁问过我,愿不愿意离开她了吗?”
林烟湄听不下去,从江晚璃身后闪出来,梗着脖子反问:
“您关心我,我很感激。可你们若换种方式表露关怀,我至于离家出走躲你们吗?师傅若没有一而再、再而三暗算我,我至于恨她吗?!再说,阿姊没做过坏事吧?她只是心悦我,在你们眼里就十恶不赦了?”
“够了!责备长辈没完没了,孝悌学狗肚子里了?你不打招呼擅自出走,无视家信里长辈的记挂,一年不回家就全无错处么?”
寸瑶不习惯林烟湄滔滔不绝的控诉,也加入了这场混乱的口舌交战。
“说中你错处,你就让我闭嘴?恼羞成怒演不动戏了?”
“湄儿,好好说话…”
“您别圆场,我倒要看看,这一年她学混账了多少…”
“再混账也混账不过你这名姓皆假的人…”
老少三人突然鸡一嘴鸭一嘴吵成一团,把江晚璃吵愣了。
她完全插不进嘴……
就连一旁炮仗性格的乌瑞也瞠目结舌:“姑娘,咱要不,屋外躲躲?”
躲?不像样子。
江晚璃拧眉思索须臾,眼神示意下属把激愤的小鬼拉回来。
这姑娘边骂边往前抢位置,眼瞅着就和寸瑶脸贴脸了。这要是一个不留神,被对方阴招拽走,岂不落了下风。
乐华会意,抓着林烟湄的左胳膊往回拽,乌瑞去抱林烟湄的右腿。
“别拽我!”
吵架正酣的人卯足力气挣扎。
“得罪了。”
乐华发觉她理智全消,找准时机,一把将人扛过肩头,咬牙冲出正堂:“姑娘,咱走吗?”
依她之意,废话多余,抢走得了。
身子骤然悬空的林烟湄,大脑空白好一会,眨巴着眼哑了火。
“先放下。”
江晚璃扶额苦叹连连。
这辈子没经历过此等匪气十足的场合,居然把她的下属传染了…
不过,这横生的枝节也有好处,方才聒噪的对骂声,没了。
江晚璃开口的机会失而复得:“几位彼此间怨气这么重,不是在下的错吧?心怀芥蒂,同处一个屋檐下,也难有圆满。不如,我们都尊重湄儿的心意,把决断的自由还给她?”
吵累的慧娘把自己砸进椅子,没接话。
她从不认同寸瑶的手段,但她说了不算,也没旁的法子。经此一遭红脸的争执,她惊觉林烟湄心里积压的怨恨远超她的预料,若是继续强硬地左右孩子,恐会适得其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