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端端的中秋节,要赌着气过?
往返几十里山路,回家又撞上闹矛盾的僵局,林烟湄身心俱疲。
屋内静悄悄的,泠然月色透过窗棱漫上炕来,她侧身躺了上去。
需冷静一二。
官兵撤离的消息还憋在心里,但林烟湄不打算说了。
毕竟上午兵还在,或许官兵只是因佳节喜乐,夜里寻酒肆欢庆,明早又会出现。
而且江晚璃正在气头上,与人相处近俩月,不知不觉间,她已把人当作了家中一员。倘使她今晚告知江晚璃守军消失,江晚璃大抵会头也不回的负气离开。
一段缘分以翻脸闹掰告终,林烟湄不乐意。
愁思在静夜中生根发芽,恣意蔓延…
林烟湄想*着想着,意识渐趋迷离,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再醒来,已是月上中天。
屋内烛已燃尽,只有清白的月色铺陈。
林烟湄惊座而起,四下张望,既不见慧娘,也无江晚璃的人影。
大半夜的,都去哪了?
她彻底慌了神,甚至生出了恍如隔世的错觉,忙不迭地冲出了屋。
此刻,院内篱笆门边,有一孤单的清瘦身影,正在仰头望月。
单是一个背影,林烟湄竟从中读出了显而易见的惆怅与彷徨。
她踩着猫步缓缓近前,试探轻问:
“阿姊想家了?还在生气吗?”
眼下已是子夜,独处近两个时辰的江晚璃,已无甚气性了。
她微微转了眸,打量着矮她一截的林烟湄,淡声道:
“我当你睡了。”
“没,嗯…也算睡过,醒来就我自己,有些怕。”
林烟湄不会撒谎,也怕直白发问再惹恼了人,杵在那咕哝半晌嘴,却没追问原委。
因为靠近篱笆时,她便找见了家门外打瞌睡的慧娘,身侧那草药簸箕,早见了底。
看来,俩人还在僵持。
江晚璃垂眸瞥见她疑惑不敢言的隐忍模样,无声蹙了眉。
她与慧娘的龃龉,不关小屁孩的事。
“可吃过晚饭?”
林烟湄摇头,手摸上衣襟,掏了个月团出来:
“你们也没吃吧。师傅送的月团,带回家时还是温的,可惜现在凉了,硬梆梆的。”
江晚璃的视线点落门外的老人身上,话音微弱:
“怨我,扰了你和她的团圆佳节。”
“不会。”林烟湄眸色黯了些,神伤感慨:
“其实,我小时候村中无人过节,每逢中秋、岁除,大家的愁容反而更深。长大我才知晓,她们是在缅怀故人,追忆阴阳永隔不可得的团圆。你今早该听到了她们的罪名,但那是身份所累的连坐之责,她们何辜…”
江晚璃听得怔忡,讶异问她:
“此间旧事,你知晓?”
谋逆大案牵涉甚广,又时隔多年,她本以为慧娘不会说给捡来的孩子听,但凭林烟湄的口风推测,此人并非全然蒙在鼓里。
“一知半解,是里正先前说漏嘴,婆婆又拗不过我追问,说了些。我不懂政事,也未历过往,只信我看到的,今时的村民良善友爱,绝非奸佞险恶之辈。”
“…”
这番话,江晚璃听进去了,正因心中在意,她无法贸然回应。
那件震惊朝野的逆案仓促冒进,其间有诸多无法解释的动机,江晚璃幼年就觉得蹊跷,然而碍于此案事关她母亲的皇位由来,她不敢将之摆上明面查问。
她复又抬眸遥望璀璨清朗的星月辉芒,而后转身回屋:
“劳你叫阿婆来睡吧。”
林烟湄的迷惘不减反增。
几句闲聊,皆由江晚璃主导,提及今晨差役口中的“谋逆”事,这人的兴致明显高些,而她多谈两句,江晚璃竟回以沉默,急于回房休息了?
有些古怪。
难不成,慧娘和江晚璃的矛盾,是因此间人旧日背负的罪名?
思及此,林烟湄锁紧了眉。
若她猜得不错,慧娘对旧事讳莫如深,这和事佬,她做不得。
还是傻着吧。
彼时,行至堂屋的江晚璃正盯着地上的榔头失神…
其中因由,要从午后讲起:
吃过午饭,林烟湄背着小布包去了镇上,说是下午要在私塾念书。
江晚璃好心把人送去门口,顺路与豆饼玩了会才回屋,她出去时慧娘在洗碗,但回来这人并不在堂屋。
江晚璃只当人年岁大,去午睡了,还刻意放轻了脚步挑帘进屋。
“哐!”
倏尔,里屋门后一记榔头猛然砸落,那染满泥土的刃部因劳作打磨而锋利无比,直逼江晚璃的颈间。
毫无防备的江晚璃吓得惊呼,求生的本能迫使她下腰后仰,随手抄起身侧的碗啊瓢的,朝着身后一通乱扔。
她并非全然不会武,只是身子经年病弱,学过的招式不多,能施展的威力也有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