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郎君、委曲的情意,怎能叫她不为之动容。
“上来。”解裁春敲敲床板,下了死命令。“不要让我再说第二遍。”
漫才客谨慎地看着她的眼色,蹑手蹑脚地爬上塌来。谨小慎微,连布料拨在她肌肤上都要小心拭去。
怀孕、生子,是大部分妇人而言,是过不去的生死门。
幸运的人各有各的头彩,不幸的人悲剧得百态横生。有拍个肩膀就流产的,提个重物就堕胎的。
漫才客紧张过度,焦虑度日。她还没怎么着呢,他先焦躁到浑身盗汗、发烧干呕。到了复检的日子,记得比解裁春还勤快,昨个晚上就开始做准备,天没亮就心焦如焚。
别说拎东西了,便是走几步路,都怕她摔倒。完全没办法接受她小小身量,如何撑得起一个臃肿的肚子,里面还要孕育一个微小的生命体。
解裁春对他的如临大敌,紧急喊停。
别整日失了分寸,大惊小怪。见风就是雨,有事没事,吓人几大跳。
她还没正式生产,他就一副要撅过去的样子。等她真的临产了,他恐怕会当场晕倒。如何能撑得起大局?
训斥夫婿的妇人,依靠丈夫编织的藤椅。半月牙形的椅子摇摇晃晃,每个穿梭打底扎实老道。她闲暇地把脚横跨在漫才客大腿上,他自然地用对剑修来说无比珍贵的手来替她捏脚。
对于漫才客来说,除了解裁春之外,没有一样是珍贵的。
包括他自己。
解裁春背靠藤条,手掌微微攥起,太阳穴抵着手指骨,在流逝的时光里感觉到岁月静好。
漫才客作为问道宗弟子,出外除魔卫道的日子,解裁春就会在两只宠物中间清点,要选谁去遛弯。“小公鸡点到谁,我就选谁。”
煤球和青鸾火凤对视了一眼,争了起来,互相打斗。你啄我一下,我咬你一口。当真是鸡飞狗跳,没个清净。
青鸾火凤是从解裁春怀里孵化,基于雏鸟效应,把她认作了娘亲。
她平时在地上走,它便也在地上走。羽翼渐丰,也学不来飞行,俨然成了一只色彩靓丽的走地鸡。
最大的用处是在冬日,成为一团浑然天成,自带火热的小烤炉,被解裁春抱着。
感觉失去效用了的漫才客不甘心,抱着解裁春。煤球在一旁蹦来蹦去,死命往解裁春怀里钻,终于顺利挤了进来,找到最佳的栖身场所。
解裁春曾疑心煤球不是一只狗,是一只穿山甲。
它满身鳞片,的确具有迷惑性。但它的秉性确实是……咳咳咳……扮狗扮得惟妙惟肖。
也许是猎犬和穿山甲的后代也指不定。
跨种族结合,能在人与修道之人当中发生,自然能在动物与动物之间发生。
格局要打开点。
给青鸾火凤取名时,解裁春与漫才客商议要取什么。蛋是他带来的,他有知情权,也有提议的权利。
当然,最终决定权还是在她那儿。
天大地大,为娘的最大。
“青鸾火凤。”
“嗯。嗯?”
“我是说,就叫青鸾火凤。”就像人不会给筷子取名,抱给解裁春的玩宠,漫才客就没想过要赋予什么姓名。
大约前些时候,他在宗门眼里就是此等地位。
区别在于问道宗体面得多,至少会归还人类当有的姓名。
解裁春举高了毛茸茸的走地鸡,啊,不是,是青鸾火凤,谴责他,“你怎么能这么敷衍,要取就要认真点。”
眼看青鸾火凤身上红绿交加,大俗大雅。她取了两个名字,一是翠花,二是真红,问漫才客哪个名字更好听。
漫才客沉吟,“都行。”
她就不该问他,是个靠不住的。
解裁春撅着嘴,气鼓鼓地忽略掉他说的话。
将来孩子的姓名,看来也是得她多出力。
她将希望的目光投向周围围着一圈,偷听他们讲话的小医女。
眼见火要烧到身边了,小医女们纷纷避让,避之不及。
这两夫妇没有一个省心的,取的名字要么没有,要么太俗气。她们都不敢想象未来出生的娃娃会顶着怎样惊世骇俗的姓名,被人取笑。
别看她们表面退避三舍,实际个个热心肠得很。
回到草泽谷,抓耳挠腮,埋头苦思,准备以后给宝宝取名时,大展身手一回。
解裁春倒是觉得自己取的两个名字都不差,想着青鸾火凤也是四个字,它的名字也能取四个字,故而给它取了翠花真红的名字。
复姓翠花,名叫真红。
因为它头顶着一抹绿,尾羽是红色的。
“翠花是谁?”从旁推车路过的贺归远问。
解裁春答:“是它自己。”
周期轮转的星辰日月,在此刻倒悬。满天银河倾泻而下,直直灌到贺归远头顶。与亲生姊妹分别以来的数千年光阴,作悄无声息的流水将她吞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