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着裴雨伯回家前,裴元回去收拾东西的时候关氏千叮咛万嘱咐,过去了就不要再记着自己是自己和裴老三的儿子,他的爷爷就是裴雨伯。
好好的伺候人家,好好的读书。不要老想着自己如何,就记着一句话:活着,只要能活着就好好的活,他好了自己也就跟着处处都好了。
夜深人静时,裴元闭上眼睛总能想起他娘站在门边又哭又笑的样子。哭是舍不得儿子,笑是儿子终于爬出泥坑朝着光明正大的好日子奔了。
为此,裴元在被裴雨伯带回家以后,确实是真心实意把他当做自己的爷爷看待。毕竟亲爷爷他也没怎么见过,老爷子能给他一个能拿得出手的名分,这便是再造之恩。
就是裴雨伯这些年着实没给家里留下什么家底,把裴元带回来之后许是自觉把这辈子最后一件大事给办妥了,没几天就病倒了。
病了就伺候,这没二话可说。病了大半年家里的现银花了个精光,裴元把关氏塞给自己的体己也搭进去大半,到最后银子花干净了,人也咽气了。
棺材是裴元跟抄书抄了大半年的书铺掌柜借来的,办完丧事身上就剩了十二两八钱银子。
家里几个长工和厨娘都辞退了,只留下裴家做了大半辈子的一家子人。
儿子高义负责家中内外的杂活儿,老汉儿原先还负责赶车,裴雨伯一死马车也卖了,老高头如今就负责守家看门和帮儿子搭把手做些杂活,厨房里的活计归了高义的娘水妈妈。
家里前后三进的大院子,即便把第三进的后罩房全锁上不用,一年到头光是维护和修缮也是一笔不小的开支。再加上从小跟在裴元身边的小厮,一共五张嘴要裴元一个人养活。
给书铺抄书,替人写信写帖子写状子,替县衙六房当临时的文书誊写抄录,总之守孝三年裴元把能赚钱的活儿都干遍了。
如此三年下来还是捉襟见肘得很,如今眼看着要出孝,明年年初就能考童试。这又是一笔不小的开销,银子从哪里来真就是叫人头疼得很的事。
不过许是已经过了最穷困潦倒的低谷,还没等裴元想好出了孝期该想什么法子赚钱,田婆婆就迈着小碎步登门了。
第6章
“元哥儿,今天忙不忙着出门,要是不忙婆婆跟你说个事,你看成不成。”
“成,怎么不成,婆婆屋里来坐。”
一条巷子里住着的邻居,又是长辈。话说到这份上了,就是有事也不能走啊。
“曹勇,去把过年前买的新茶煮上。”
田婆子除了保媒拉纤的本职工作,平时也替人做个中牵个线之类的,这几年裴元好些写状子写帖子的活儿都是她给找来的。
第一次来的时候田婆子心里也没底,裴家再落魄以前当家的好歹还是个总旗大人。都说武将不如文官金贵,在老百姓眼里甭管什么官,那都是老爷。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裴家的外室子身体里流着的也是裴家的血脉,从小好吃好穿养大的少爷,怕是看不上这三瓜两枣的。
谁知裴元真不是那等拿下眼看人的人,田婆婆第一次上门说这事就一口答应下来。当即就问清楚事情由来写了一张状子给田婆子,也不肯收钱。
只说第一次替人写状子不知道合适不合适,先拿去用着。
要是能行,从下一次起就该怎么收银子怎么收,田婆婆是在县城街面上混迹几十年的老人了,收了银子两人怎么分按着规矩来便是。
读书人,大多清高,县城里和镇上能读得起书一门心思往科举上奔的人家,家境大多都还过得去。
人家那心思都扑在读书上,黄白一物商贾一道那都不是正经事,不好多沾分心。就算有人想要赚钱补贴家里,能给书铺抄书就很不得了了。
就连给人做西席或是私塾先生的,也多是考试多年不中觉得没希望的老童生和老秀才。只有裴元不在意这些,只要田婆子找了活计来,他都乐意接。
有时接的小活儿不过是帮人写个送礼的帖子或是家信,报酬连几个钱都用不着,通常就是拿一碗鸡蛋或是一碗豆油,或像是红枣果子之类的东西拿上些,再不然拿上一碗油渣也就行了。
东西拿到手田婆子给多少裴元就接多少,换不了钱,送到厨房去也算是个进项,积少成多的水妈妈都觉得这样挺好。好些东西不用自己买,家里总是没断过的。
前年裴元能去衙门里帮着户房当临时文书多赚一份银钱,也是田婆婆给牵线搭桥,就是瞧着这后生不计较又不穷要脸面,才敢把他介绍过去。
正因为如此,知道谢家要招上门女婿,田婆子第一个就想到裴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