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巧?不会吧!”裴妍诧异,算起来,羊后的产期当在下个月才对。
张茂攥着裴妍的手紧了紧,嘴角泛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羊后非常人。她想早点生,自有她的办法。”
皇城,显阳殿。
两个宫婢接连往花池子里倒了两盆污糟的血水,又匆匆回身,拎着新煮沸的热汤进去伺候。
内殿里,女人的哀吟犹如一只受伤的母兽,起初隐忍着,而后一声高过一声。
大长秋隔着帘子,焦急地来回踱步。满宫的御医皆在屏风外守着,指点着医女施为。
羊献容只觉得自己要死了。小腹传来一阵大过一阵的剧痛,胯部仿似有锯子在一寸寸削着自己的骨头。她死死攥住锦被,指甲几乎嵌入掌心。汗水浸透了鬓发,黏在苍白的脸颊上,更显得狼狈不堪。
她听说孩子个头小才好生产,是以怀孕后,便一直吃的不多。她还提前命医正备下了催产的药——她不能拿齐王那点子良心赌自己的性命。太孙死了,她的肚子今日一定要有个结果!
羊献容咬牙保持清醒,按照医女教的法子用劲。终于,一阵撕心裂肺地使力后,她听到了一声微弱的啼哭。
替她接生的医女抱着孩子伏地禀道:“娘娘,是公主!”
羊献容浑身的劲头一松,浩荡的喜意瞬间席卷全身。她不顾身下疼痛,艰难地抬起头,眼尾泛红,小心地再次确认:“你说什么?是女孩?”
“唯!是公主!”乳母激动的将这个虚弱的孩子清理干净,裹在襁褓里,小心地举给她看。
“好!好!好!”
羊后一连说了三个“好”,却一声比一声虚弱,终至晕厥过去。
一群医女赶紧又围了上来,掐人中、暖手、放参片、弹脚心,好不容易羊后转醒,却顾不上刚生的公主,而是哑着嗓子,对进来伺候的大长秋道:“去请陛下吧!这下,都能安心了……”
随着羊后生下公主,天子这支彻底没了男丁。齐王终于有了名正言顺的理由将清河王过继给天子,立为皇嗣。而他自己,则自封为太子太师,一应礼遇超位诸侯。同时,为防四海不服,他还采纳中领军何勖的意见,在五月举行大规模阅兵,妄图以此震慑群雄。
“阅兵?”裴妍有些吃惊,“齐王疯了?太孙新丧,正是举国哀悼的时候,他居然在这个时候阅兵?”
张茂背靠缇几,淡然地饮着茶汤。“不止,他那手下,翊军校尉李含,你还记得?”
裴妍隐约有点印象。
“我的人探得,他连夜逃了,看方向,当是往关中。”
“他真是河间王的人?齐王就这么放过他了?”
张茂点头:“也许,在齐王看来,他不过是个微不足道的小人。”
“难道不是么?”
张茂看向裴妍,脸色渐渐凝肃起来,深邃的星眸盯着她的,告诫道:“阿妍,不要小看任何一枚棋子。”李含混迹齐王府多年,想来已把齐王的性子、幕僚、兵力摸得底儿掉。
裴妍点头,没想到河间王那么早就开始布局了!她在佩服之余,忽而想起张茂和薛翊近日跟那中领军何勖走得颇近。薛翊还将自己的一房美妾赠与了他。
她有些狐疑地看向他。“这里面不会也有你的手笔吧?”
张茂不动声色地笑了笑:“你猜?”
猜什么猜!他就喜欢出了坏点子再故作高深。裴妍深吸口气,点头道,“那就是了。你不是常说,将欲歙之,必固张之;将欲弱之,必固强之。齐王不得民心,又肆意把持朝政,如今还不知收敛地阅兵示威,各路实权诸侯,如何容他?”
张茂笑意更甚,却又微微摇了摇头。“你讲对了一半。”
“阅兵一事,确是我推波助澜。李含那里,却是情理之中,意料之外。”他知道李含大概是河间王安插来的棋子,却没想到他会在这个时候自暴身份,投奔旧主。
“看来,河间王比齐王还着急。”裴妍蹙眉。
张茂放下茶盏,目光投向窗外渐暗的天色,缓缓道:“他确实急。关中连年大旱,他的粮仓早已见底。上次清君侧,他半点好处没捞着。如今齐王在洛阳耀武扬威,他若再不动作,只怕连最后一点军心都要散了!”
既已猜得河间王的打算,裴妍的心便一直悬着,小心地留意着朝廷内外的动静。
次月,小公主满月。
裴妍随始平公主入宫庆贺。
“父王对这孩子爱重得很,每日都要来探望。为了这次满月宴,三日前便沐浴斋戒。”始平提起这位初生的妹妹,观感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