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他们!我们自去东市逛逛!”裴妍拉着公主和堂妹道。
然而到了傍晚,她们带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回家,却依然不见郎君们出来。再等下去,怕是要误了时辰。
一众女眷只好来张茂处拿人。
进门时,只见王承两个手指正抵着离洛阳不远的苦县蹙眉,严峻的目光扫过宁平城,思考着张茂“五部匈奴一旦南下”的行军路线。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杀将进来的裴妡拽走。同样陷入沉思的裴该也被始平推了出来,被押着去了王戎府上。
余下长房诸人在花厅用晚膳。饭后,裴憬意犹未尽,还想随张茂去慎独院,却被小郭氏拦住:“我如今老眼昏花,夜间愈发看不清经书,吾儿帮我读两卷来!”
裴憬哪里想去侍奉嫡母,一个劲儿地朝张茂使眼色。然而张茂却摸摸鼻子,避过身去,恍若未闻。
裴憬只好无奈地走了。
张茂这才舒了口气,一把拉过捂着嘴偷笑的裴妍,径直往他的慎独院走。
“哎?”裴妍扯出手来,嗔道:“我答应阿妡,今晚还要同她一起睡的!”
“今晚你愿意,人家王承未必乐意!”他干脆一把打横抱起妻子,“你这个做阿姊的真不知道心疼妹妹妹婿,新婚燕尔,有你这么插中间的!”
是这样吗?裴妍歪了歪头,可阿妡明明很乐意与她一处啊!
“人家那是不好意思回绝你!”就听他低声道,话语里充满着委屈,“睡一晚得了,还想夜夜霸着人家,成何体统!”
裴妍蹙眉,这话听着怎么不对劲儿呢!
慎独院的正堂还未收拾,里面沙盘高高低低摆了几个,三面墙上挂着大小不等的舆图。上面或用红线勾勒,或用蓝笔标注,裴妍转着看了一圈。
“你们在议论五部匈奴?”这些曾是张茂与她讲过的。
他点头,转头去收拾沙盘:“安期和三哥都对兵事感兴趣,闲来大家便聊了聊。”
“那五部都尉刘渊不是在邺城为质么?由成都王辖制,当翻不出花来。”
裴妍的脑海中又隐约浮现出儿时见过的那个高大威猛的汉子来。张茂一剑砍死他的汗血宝马,他不仅没怪罪,还上前来与张茂侃侃而谈。那时她年龄尚幼,又惊魂未定,并不知道他的身份。直到婚后,张茂与她拆解天下大势,谈起匈奴时提到这茬。她才后知后觉地知道,原来那个御马的汉子就是如今匈奴的首领刘渊!
她望着舆图上邺城旁边标注的十数万宿卫军与府兵,想着司马颖看守个大活人应该不成问题吧!
张茂同样望向舆图,眼里却泛着忧虑。
烛火微微摇曳,映得墙上悬挂的舆图忽明忽暗。裴妍见张茂神色凝重,不由走近几步,轻轻握了握他的胳膊。
“怎么,你觉得邺城会有变数?”
张茂沉吟片刻,手指沿着图上黄河的拐角处缓缓划过,最终停在并州一带。
“刘渊虽为质子,但匈奴五部的根基本就在并州,对邺城承包围之势。成都王虽手握重兵,却未必真能压得住他。”他声音低沉,“况且,朝廷如今内斗不休,诸王各自为政,只怕司马颖无暇他顾……”
裴妍蹙眉:“你是说,刘渊会趁乱逃走?”
张茂冷笑一声:“邺城本就漏成个筛子,凭刘渊的本事,走有何难?无非是时机未到罢了!”
裴妍心头一凛,想起之前自己在成都王府做客时,孟将军也好,张茂也罢,都曾轻而易举地安插自己人进府里。这守卫疏漏得,确实像个筛子!
她见除了邺城,苦县之下的宁平城也被特意标注出来。
“那里为何……”她目光落回沙盘,想起方才王承沉思的模样。
张茂指点道:“若匈奴南下,洛阳以北的屏障便是苦县、宁平一带。此处地势开阔,无险可守,一旦被突破,敌军可直逼洛阳。”
裴妍咬了咬唇:“那朝廷可有防备?”
张茂摇头,语气略带讽刺:“如今诸公忙着争权夺利,谁会在意边陲隐患?若非安期和三哥问起,我也不会细说这些。”
“但愿成都王莫犯浑!”裴妍摇头道。
张茂径自收拢沙盘上的骑俑,没有说话。司马家的庸才,混账事干得少么?就拿这次蜀中失陷来说,司马家的实权诸侯们,但凡一个肯上心支援,也不至于让那些流匪得逞!
也幸得蜀道艰难,这些氐民只敢割据蜀中,不敢出关来犯。可并州的匈奴不同。洛阳以北,并州以南,天险太少,一旦陷落,便是一马平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