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秋风萧瑟,卷起几片枯叶拍打在车壁上,发出细碎的呜咽——连天地都为之举哀。
裴妍轻轻握住他的手,迟疑道:“琅琊王月前已回封国,如今淮陵王又如此嘱托……那……我们何时动身?”
京城局势纷杂,若非张茂质子之身,裴妍早便想带着母亲与裴家众人,同他一起去凉州了!
张茂拧眉,低头看着握在手里的帛书沉吟。权衡良久,他缓缓道:“我想再助长沙王一程。一来,孟将军之死,齐王为主谋。他不死,千万同袍难安。二来,如今齐王当政。他素来猜忌郭、裴两家,我又是凉州押在京城的质子——他必不会轻易放你我离京。”
裴妍点头,于公于私,他们都要把齐王这个搅屎棍从高处拉下来!也唯有与他们交好的长沙王上位,他们才能安然离开!
也是在这多事之秋,裴妡与她的夫婿王承回了洛阳。
因是赴任途中经过的,是以裴妡只来得及待两三日。
小郭氏收到信后,连夜把二房曾经的院落收拾出来,还早早派家老裴参携一队部曲婢子到西郊迎候。
裴妍和张茂亦一早就回了郡公府等着。
待丰神俊朗的王承小心翼翼地扶着一身京红襦裙的裴妡下牛车时,裴妍眼前不由一亮——若说从前的裴妡清丽有余而风情不足,新婚后的她褪去少女的滞涩,举手投足间,多了一丝少妇的妩媚娇柔。
欢喜溢于言表,裴妍想冲上去抱抱堂妹,却见素来端方温文的王承当即变了脸色,审慎地半环着裴妡往后躲了半步。
张茂眸子闪了闪,有些了然地扫了眼裴妡平坦的小腹。
裴妍尴尬地张着手臂,诧异地望向他们。
裴妡似怨似嗔地白了王承一眼,把他往旁边推了推,径自上前拉住裴妍的手一阵亲昵寒暄,又与始平公主和小郭氏见礼。
内里早已收拾妥当,姊妹俩手拉着手进门。自去岁一别,算来,二人已经一年半未见面了!
“今日去我房里睡?”裴妍习惯地问。话一出口,自己先愣了愣。她偷偷地瞥了眼身后低声交谈的张茂与王承二人,轻拍嘴巴,怎么就忘了——她们都成亲啦!
她有些失落,那些曾经与姊妹促膝长谈、并肩而卧的少女时光,再也回不来了!
裴妡似体察到她的心情,握住她的手摇了摇,眼角微眯,脸上露出促狭的笑来,“家里那么大,空屋那么多,我们睡我们的,他们么,自己找地方休息去!”
“还能这样?”
“有何不可!”裴妡眨巴着大眼道,“陪夫君睡的日子长着呢,陪姊妹能有几回?”
“唯唯!”裴妍再次偷瞥了眼兀自交谈的张、王二人,捂嘴偷笑!
张茂自少年起就在郡公府生活。是以他虽同为新婿,却似半个主人一般,与裴憬、裴该一道,带着王承熟悉家里。
小郭氏和始平公主自是拉着姊妹俩在房里说话。
听裴妡讲,老家的诸人一切安好。大嫂柳氏的女儿已经快半岁了,皮肤白皙,肥兜兜的,特别爱笑。
小郭氏含笑点头,母女平安就好!
裴妍的心这才放了回去——兄长为了赶上她的婚礼,撇下有身孕的嫂嫂在老家养胎,她一直深感愧疚。
又听裴妡娇羞地说起,王承婚前遣散了一众姬妾,“如今房里连个贴身婢子也无,日常起居只留小厮伺候”。
小郭氏和始平公主都交口称赞王承清虚守静。
唯有裴妍不以为然,心道这不是应该的么?也是这时,她才愕然发现——在张茂这里习以为常的事,在别家看来简直异类!
就连始平公主都忍不住艳羡:“驸马尚且有两个贴身侍奉的婢子,阿妍和阿妡的夫君却一个都没有,真是捡到宝了!”忽而又带着促狭,小声问她们:“妹妹们可受得住?”
裴妍与裴妡对视一眼,都有些面红耳燥——没有侍妾,其他诸事尚可以由侍从代劳,唯独这床帏之事,可不得夜夜亲力亲为?
晚间,用过团圆宴后,诸人各自散去。姊妹俩当真旁若无人地手拉着手,预备回长房睡觉去。
张茂和王承愣在原地——他们怎么办?
裴妍早就想好了,转头对张茂道:“我已命听雨将你那慎独院收拾出来。你今夜就和妹婿睡那里吧!”
裴妡亦拊掌对王承道:“姊夫是有大才之人。夫君何不与姊夫秉烛夜谈?必能受益良多!”言罢,不顾身后二男幽怨的目光,一把拉着堂姐进了里屋,留两个大男人在回廊上大眼瞪小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