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海国是司马毗的封地,距离琅琊国亦不远。裴妍想了想,与张茂商量道:“妹夫初到任上,必然颇多掣肘。我要不写封手信与司马毗和琅琊王?请他们多多照拂?”
“呵,”张茂摇头,不动声色地道,“司徒(王衍)既赞王安期为南阳乐广,可见其人必有所长。若他连区区一个太守都做不来,反要你这个大姨子去上下打点,传出去,他这个名士才是做到头了!”
也对!裴妍赧然地挠挠头发。她与这位新晋妹夫只寥寥见过数面,对他知之甚少,只隐约听阿妡提起,说他少有才名。但他既然能得到王司徒和叔父的青眼,想来不是徒有虚名之辈。这样的人物,确实不需要她画蛇添足地去张罗什么。
她莞尔,正好她也不想欠那二位人情,免得身边这位又打翻醋坛子!
正说着话,门房忽然来禀,道是长沙王请见。
近日,张茂与长沙王交游颇多,二人还成了棋友。
裴妍恍然,原来他突然回来,是因为与长沙王约好了。
“与其在衙署枯坐,不若与士度手谈。”张茂径自往书房去。
裴妍却没有跟着——她对棋类并不擅长,情愿研究菜单,也不想去看他们下棋。
不过,这回她没能闲着。因长沙王不仅自己来了,还把他的两个儿子,也带了过来。
司马乂自发妻过世后,一直没有再娶。家里两个孩子全靠他及一个媵妾照料。
当裴妍见到长沙王的两位王子时,还有些怔愣。大的那个约摸幼学之年,个子高挺,皮肤略黑,坐在那里腰背挺直,与裴妍见礼时仿若小大人般彬彬有礼,只在抬眸见到裴妍时,略有些脸红。
小的那个明显淘气许多,大概七八岁,正是狗都嫌的年纪,还没坐一会,就七扭八歪地想出去玩。被他哥哥一个眼风扫过,这才勉强按捺下来。
裴妍见两个孩子一个沉稳、一个活泼,同一对爷娘生的,竟这般不同。不由觉得有趣,命人端来蜜饯果子,又温了酪浆招待。那小的见有甜食,眼睛一亮,立刻规矩了几分,却仍忍不住频频朝门外张望。
裴妍柔声问道:“小郎君可是觉得闷了?不如让婢子带你去园子里看看。这时节桂花正开,香气极好。”
那孩子闻言,立刻眼巴巴地望向兄长。年长的少年略一迟疑,老沉道:“去吧,但不可顽皮,莫要攀折花木。”
小的欢呼一声,跳起来行了个礼,便拽着容秋一溜烟跑了。
裴妍收回目光,见那少年仍端正坐着,便笑道:“大郎君倒是稳重,平日里可喜欢读书?”
少年微微颔首,声音清朗:“回夫人,小子平日喜读《尚书》《论语》,父亲偶尔也指点些兵法。”
“哦?”裴妍挑眉。长沙王复爵不久,府兵不多,竟对兵法有研究?
她呷了口茶,没有多问。
晚间,裴妍洗漱停当,坐在镜前篦发。
张茂将将把父子三人送走。回来有些疲累地倒在裴妍身边,一手支额,静静地看她梳头。
“长沙王的两个孩子教养得不错,难为他一个大男人,既当阿耶,又当阿娘。”裴妍看着铜镜里的人道。
“阿妍可是羡慕?”张茂莞尔,“那我们也多生几个!保管比他家儿子好!”
“咦,你不是一心要女儿的?怎么现在又觉得儿子好了?”
“只要是你生的,儿子也好,女儿也罢,我都欢喜!”
裴妍没有接话。她有些失落地抚了抚小腹,脸上泛起一丝薄薄的愁情。这个月的小日子如期而至,她还是没有怀上。
她与张茂成婚已两月有余。除却那些不太方便的日子,张茂可谓日日耕耘。可那些抛洒出来的种子,怎么就是不发芽呢?
“急什么?你我成婚才多久?”张茂看出她的愁绪,温热的大掌也附上她的小腹,轻轻揉了揉,“我旷了二十多年,好不容易有水解渴,可不得多喝两口再去浇地?”
“呸!”裴妍啐他,越说越没个正形!她想起白日里长沙王长子的话来,问张茂:“长沙王也知兵?”
张茂抬眸看她,眼里有一丝诧异。
“士度少时曾随楚王练兵,后又博览兵书。”张茂指尖缠着她一缕青丝,语气随意,“只是他素来低调,不似成都王那般张扬罢了。”
裴妍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她想起司马乂那双沉静如渊的眼睛——那确实不是个简单人物。
“他怎会简单?我的人发现他在城郊养有不少私兵。”张茂摇头嗤笑,“齐王近来愈发荒唐,朝中人心悖散,连长沙王这样的闲散宗室都坐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