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掌事婆娘原都是贾氏留下的心腹,本以为一朝天子一朝臣,二房当家要大换血,也做好被裁撤的准备,甚而想着后面要怎么闹事儿、怎么使绊子。孰料这新妇丝毫没有揽权的意思,账簿、钥匙一概不碰,又原封不动地还了回来。
她们面面相觑,一时不知该如何应对。有假惺惺地上来恭维的,裴妍却不耐烦她们,交代几句场面话,便把人打发了。
接下来才是她要见的。
原来,张茂一直秉持亲兄弟明算账的信条,长房留下的那些管事只管公中份例,二房的吃穿用度,自有一班人马。
如此,他用的便宜,也省得与长嫂起冲突,让长兄难做。
于二房管事而言,裴妍便是正经的主母了。几个婆娘送上账簿与钥匙后,还战战兢兢地与她磕头见礼。
裴妍坦然受之。钥匙她收下了,至于账簿却一概返还了去。大有既往不咎,以待来日之意。
待诸人退下,裴妍一下子泄了气力,让容秋与她揉腰。她昨晚被折腾得腰酸背痛,如今一坐又是半日,早受不住了!
张茂却给听雨使了眼色。于是听雨麻溜地拽着容秋出去了,还贴心地给二人关上房门。
他甫一靠近,裴妍就往旁边挪了挪,小声嘟囔道:“别来撩我,身上还疼呢!”
“方才还说不疼,怎么这会又不舒服起来了?”张茂脸上闪过心疼,轻手轻脚地揽过她:“是我不好,昨夜没控住力道,害你受苦了。”
裴妍脸上一燥。她也是头一遭历事,不知他所说的“力道”,比之旁的男人,到底算大还是小?哎,她想了想,还是得尽快请裴娴过府一叙才好。她有太多事要请教了!
腰后一暖,一双温柔的大掌在她的酸疼处揉按起来。裴妍顿时舒缓不少。
“你还会这个?”
“以往在军中,跌打损伤本是常事。军医有限,我们自己多少会些,也能互相帮忙。”
原来如此!想到张茂从前与她说过的军中生活,她又心疼起他来。
身后的那只大掌被她捉住。
“好多了!”她回头亲了亲他,却莫名又加了句感慨,“不是每个男子都会上战场受你这份罪。但几乎每个女子都要受床笫之苦、生育之痛。这样算来,还是我们女子命苦些。”
这……
“阿妍受苦了。”他再次干巴巴地道,想到他昨夜将将让她受到床笫之苦,将来不久,她也许就要受那生育之痛,这确实令他心疼不已。如此一想,裴妍方才的话,似乎真有那么几分道理!
可是,他能怎么做呢?天地阴阳,夫妻敦伦,本就是万物恒长的事。总不能因为初次疼痛,便因噎废食,不行这事了吧?亦不能因心疼女子生育之痛,便让她无子嗣傍身吧?
他摇头,觉得自己定是被阿妍带偏了。她总有那么多歪理,还有本事带着他一起往岔路上走。
“你方才为何将账簿还给她们?”他适时岔开话题,“新官上任三把火,你是一把都没烧?”
裴妍却噗嗤笑起来,回头看着他,眼里泛着狡黠的光:“我这叫垂拱而治!”
开什么玩笑!张茂军法治家,整个二房围得跟铁桶一样。她不信在他这样的铁血手腕下,还有哪个不要命的敢在他眼皮子底下弄虚作假?她即便真查账也铁定查不出什么来。既如此,还不如显得自己大度些——他既做了那恶人,便留她做那安抚众生的善人好了,也好早日收拢人心。
张茂浅笑,眼底是欣慰的得意:“我家阿妍学什么都快!”
裴妍一扬头,那可不!
这时,听雨来秉,说是花厅已布置妥当,张大娘也起了。
张茂于是扶着裴妍去拜见长姊。
裴妍甫一进门,张瑗便眼尖地发现新妇的走路姿势不对,不禁嗔怪地扫了自家弟弟一眼。
张茂有些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
张瑗夫妇从善如流地接了二人的茶,还放了见面礼——一副通体雪白油润的和田玉镯子。
而后便各自入席,都是平辈,自也没那么拘束。
不过张茂还是带着裴妍多敬了二人几杯——明日他们就要回唐家去了。
“往后,就要你们小俩口过日子啦。”张瑗打着酒嗝,人也摇摇晃晃地挪到裴妍席上来,高声与她道:“这小子以后若敢欺负你,只管来唐家找我,姐给你撑腰!”又给她讲张茂幼时被她打扮成女郎的趣事,引得裴妍抚掌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