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裴妍累得睁不开眼,只听他在耳边低语,“睡吧,我叫人换冰鉴。”
朦胧中,有人来屋里又走了,清凉重新漫进帐子。裴妍终于舒服了些,失去意识前最后的念头竟是——哪里不疼了?哪里一会儿就好了?以后再相信男人床上的鬼话她就是猪!
翌日,裴妍在恍惚中幽幽转醒。绚烂的暖阳如融化的金箔,自窗棂的缝隙间倾泻而下,在地板上铺开一层流动的碎金。
室内静谧,唯光影与尘埃嬉戏。
她转头,身边早已没有人。床上显然被人收拾过,干干爽爽的,似乎昨夜的狂风骤雨只是一场无痕的春梦。
“容秋?”她轻唤,嗓音喑哑,带着初承雨露后的娇媚。
室内的门被拉开,却是一身清爽的张茂提着一个黑漆食盒含笑而来。他似是将将洗漱过,一身雅致的兰苕广袖燕居服,鬓角还带着几滴水珠。
“身上还好么?”他缓步踱到床前。
裴妍却羞躁地躲到锦衾里。他衣衫齐整,光风霁月,她却身无寸缕,鬓发散乱。
“不疼了。”她闷闷地道。
张茂见她这般情状,不由失笑,放下食盒,坐到床沿,抬手轻轻扯那衾被:“躲什么?昨夜不是都看过?”
“晚上是晚上,白天是白天!”被子被掀开一个小角,里面是一双湿漉漉的杏眼,声音小小的、怯怯的,如晨起未散的朝露,却带着懊恼地狠劲儿,“我要更衣,你……你先出去!”
“阿妍,”他低声道,“我可以帮你,我们已经是夫妻了!”细听之下,竟又有几分情动之意。
呸!昨晚她还没长教训么?哪还能再给他机会乱来!
“哎呀出去!”裴妍抬高声气,“等我清理好了再见你!”
“唯唯!”张茂无奈摇头。他听家臣提起过,女子初初承恩,难免娇羞。看来他家阿妍更甚!
他俯身在她的发顶落下一吻,不忘温声叮嘱:“侧室备好了热汤,洗沐前先用些粥。我叫容秋进来。”
待他出了门,裴妍才把自己从被子里放出来,大大地松了口气。
容秋适时进来,见到她身上的斑斑红痕,脸上亦跟着一红,又心疼不已。容秋想扶她起来,却又不敢碰那些青紫,生怕弄疼了她!
“没事!”想到容秋还是未嫁之身,裴妍生怕她被吓到,“也就看着唬人而已!”
嘴上这样说,然而脚一触地,腿上不禁一软,若非容秋揽着,她差点跪坐在地。
身体不受控的,似有什么东西沿着小腿滚落下来。
容秋瞪大眼睛,不知那是何物。
裴妍也是一愣,半晌才反应过来。其实她自己也半懂不懂的,只隐约猜到,那许是张茂留下的。她只觉脸上燥得能滴血,又怪裴娴教的太糙,什么都没给她讲清楚,又想打发容秋出去,自己来清理。
容秋却摇头,元娘这样,她怎能留她一人?于是主仆俩红着脸,胡乱收拾了一通。
其间容秋那带着三分好奇七分探究的眼神,更让裴妍面红耳赤。
待洗漱妥当,裴妍打开槅门时,才发现廊下一个熟悉的身影——原来张茂一直等在门外。
“你……不去理事?”裴妍见到他,依然心里一荡,脸上未染胭脂,却已红透一片。
可始作俑者却一派坦然:“新婚燕尔,总要留三两天快活日子与我吧?”
裴妍啐他,色令智昏!
正午的艳阳晒得人头晕,裴妍忽而意识到什么,脸色一变:“我一早不是该与阿姊敬茶么?”
张茂的父母、兄嫂皆在凉州,唯长姐在京城。为操持婚礼,这几日张瑗夫妇都是住在张家的。今日裴妍身为新妇,应当与她敬茶见礼才是。
“这倒不急。”张茂莞尔,“我阿姊你还不知么?最不耐烦这些规矩的。她昨日也累着了,刚姐夫传话来,说人还没醒呢!干脆哺食再见吧!”
啊!裴妍捂嘴,还有人比她更贪睡!她不觉笑起来,打心底更喜欢这位率性而活的大姑子了。
二人正说着话,听雨来禀报说,家里的掌事们来与新妇见礼。
裴妍瞥了张茂一眼,见他朝她点头。裴妍心里有数。
二人入正堂高坐。底下十来位掌事婆娘与裴妍见礼,又奉上钥匙与账簿。
裴妍却分毫未动,端正地坐着,声音不疾不徐:“诸位都是长嫂留下的得力人物。我未归家时,全赖诸位操持,府里才能井然有序。而今我虽入府,到底年轻,此后庶务尽管循着长嫂留下的旧例来,我没有二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