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新妇到了!”
诸人争相探看。
就见迎亲的队伍分列两边,张茂骑着高头大马行至中门前,其后便是新妇的轿撵。
张茂跃马而下,回身亲自撩起轿撵的帷帘,将牵新妇的红绸递了过去。
裴妍原先是哭着出的家门。从钜鹿郡公府到凉州刺史府,要经过三个坊门,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却要经过娘家设置的几个路障,故而行得不快。
她听着一路的鼓乐丝竹,原先的伤感被渐渐抚平——张茂答应过她会时不时带她回娘家看看,所谓出嫁也就是晚上换个地方睡觉而已,这么一想,也没什么好难过的!取而代之的,是即将进入张家的焦虑与期待。
正忐忑着,忽觉轿撵停了下来,周围响起一阵人群的恭贺声。紧接着,轿撵的帷帘被高高撩起,一角红绸被一只熟悉的骨节分明的大手送了进来。
裴妍知道,这是到凉州刺史府了——亦是她未来的家。
她深吸口气,一只手攥紧扇柄,另一只手接过红绸,脚步轻抬,随着张茂的牵引,走出轿撵,跨过中门,往正堂而去。
那一面团扇并不能遮掩什么,裴妍的容貌几乎被毫无保留地展现在宾客面前。
她所经之处,人群中时不时会爆出一阵惊呼,或有窃窃私语。
“这就是裴家元娘?”
“果然容色如玉,倾国倾城!”
“王司徒相人从不出错!”
“张二郎诚好命也!”
……
裴妍从来没有在大庭广众之下被人这么围观过。她有些紧张,执扇的手微微颤抖。
行在一旁的张茂剑眉微蹙,来围观的宾客大多是年轻郎君。他们盯着裴妍的目光灼热得好似这三伏天的炭火,炙得他浑身不舒服。
他加快步子往前走。不料裴妍脚下一绊,险些向前扑倒!
幸而张茂眼疾手快,一把接住了她。
裴妍只觉扶住自己手臂的那只大掌好似一团明火,隔着薄薄的夏衫,烫得人浑身一颤。
“我走慢些。”
他的声音低沉温柔,仿佛春风拂过耳畔。裴妍只觉脸颊发烫。她轻轻点了点头,手中的团扇不自觉地又抬高几分,试图遮掩泛红的面容。
两人一路行至正堂。
张家并无旁的近亲尊长在京。长姐如母,堂上,主婚的张瑗与唐熙早已端坐等候。
张瑗注视着弟弟牵着新妇缓步而来,眼中满是欣慰与激动。这个混小子,自小文武全才,却唯独对女色不上心。她和阿耶一度怕他有分桃之癖。还好,他不是对女人不感兴趣,只是自小就认定了裴元娘而已!
她与唐熙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读出了满意——郎才女貌。这门亲事,当真是天作之合!
“一拜天地!”
随着司仪的高声唱和,张茂与裴妍齐齐跪拜。红绸两端,俩人拿眼角瞥着对方,两颗心不约而同地加快了跳动。
“二拜高堂!”
转向张瑷夫妇行礼时,裴妍透过珠帘看到大姑姐眼中闪烁的泪光。她温柔地朝裴妍点了点头。这份无声的接纳让裴妍心头一暖,紧张的情绪瞬间缓解不少。
“夫妻对拜!”
最后一拜时,裴妍含羞带怯。她微微抬起眼眸,透过团扇的边沿向对面看去,只见张茂的动作格外郑重。他微微俯身,恰好能见到裴妍扇后若隐若现的眉眼。那双杏眼中还带着盈满羞怯的笑意。
他不禁一怔,继而,报之以会心一笑。
礼成瞬间,满堂宾客齐声道彩。不知是谁起的头,孩童们突然嬉笑着将准备好的枣子、栗子抛向新人,寓意“早立贵子”。裴妍被这突如其来的阵仗惊得往后退了半步,却被张茂伸出大掌,稳稳扶住后腰。
“别怕。”热力自后腰传至心尖,这个小小的动作让裴妍心头一颤。哎!脑袋更乱了。
新人被簇拥着入了洞房。其后还跟着一群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年轻宾客。
在傅姆的指引下,新婚夫妇先饮下合卺酒,那一分为二的匏瓜被一正一反地放置在案上,象征天地阴阳。裴妍却想到了旁的事,眼神心虚地闪了闪,连耳尖都红透了!
张茂莞尔,眸里星光更甚,原来有人和他一样急切啊!
接着,张茂需为裴妍解下系发的缨带。当他修长的手指穿过她如瀑的青丝时,裴妍能清晰地听见自己如鼓的心跳。周围宾客的调笑声仿佛隔了层纱,唯有他温热的呼吸近在咫尺。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张茂低声念诵着诗文,声音醇厚若老酒,带着熏人的醉意。他将两人的发丝牢牢系在一起,收入锦囊,端正地放在二人中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