宽敞的青庐中,裴妍乖乖地执着镶珠团扇端坐于床。只见她发髻高挽,饰以垂珠金簪,额贴落梅花钿,上着玄色襦衫,下配纁色长裙,腰系珍珠垂霄,真是荣曜若秋菊,华茂如春松。进来陪她的族中女眷无不为她的容光所摄!
唯有好姊妹裴娴觉察到她的紧张,上前握了握她沁出冷汗的手,小声道:“怕甚!人家婚前未见面的夫妻都照样过日子,你和张二郎熟成这样,还怕过不好么?”
理是这个理,裴妍眨了眨眼,可她怕的不是这个呀!
未过不久,天完全黑了下来,要到吉时了。
前院果然热闹起来。青庐里的女郎们也不禁撩起帘子向外看去。
就见一片嘈杂喧腾中,两个壮硕地郎君在前方冲锋陷阵,吸引了一众仆妇的杀威棒。待人群自动分成两波,张茂才率领中路心腹长驱而入,妄图直捣黄龙!
不想,半路忽而有八个着甲武婢越众而出,持着未开刃的环首刀挡在青庐前,威风凛凛,煞气逼人,把围观的女眷都骇了一跳。
张茂脸色一变,转头就见旁边的半夏正好整以暇地抱臂看热闹。见张二郎眼刀射来,她还假意瑟缩地行了个军礼。
张茂银牙暗咬,不消问,也知是阿妍出的坏主意。原来她这些天所谓的练兵,练的就是这个!
他深吸口气,对身边的听雨耳语几句。听雨领命而去,不一会就举着一根不知打哪折来的竹棍赶了来。
于是张茂接过棍子,一手别在身后,弓步亮掌——这是要她们一齐上了。
那八名武婢对视一眼,突然变阵成八卦方位,刀光如雪片般交织成网,气势骇人的向他攻来。
张茂却轻笑一声,竹棍倏地斜挑——棍尖精准地点中为首武婢的腕口,未开刃的环首刀当啷落地。余下七人尚未回神,他已旋身转入阵眼,竹棍横扫下盘,七把刀接连坠地如同骤雨打芭蕉……
当张茂一把掀开青庐的帐帘时,众女眷皆有些震惊,没想到张家二郎看上去斯文内秀、文质彬彬,内里竟如此骁勇,这么快就以一胜多!难怪当年王赤龙盛赞他“一人可抵百万师”!
有几个年轻的女郎和少妇,方才撩着帐帘觑见他一人一棍,横扫千军之勇,又近距离见到张二郎的玉山之颜,不禁被他的容色与气度迷倒,一时眼眸含春,脸颊泛红,倒把坐床的裴妍妒上了。
一旁的裴娴斜了她们一眼:“出息!”转头仗着自家与张家交好,肆无忌惮地欣赏起张茂来!
不得不说,张二郎长得可真俊。同是武将,她家薛翊一看就是个四肢发达地夯货,可人家张二郎就不一样。瞧这雪肌玉骨,翩翩风度,和屏风后同样绝色倾城的裴妍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
张茂看到满室女眷,谦恭地退一步行礼,温声道:“诸姨,吉时已到,容张某携新妇归家。”
未等众人反应过来,客气话说完的张茂就单刀直入地朝屏风后的裴妍走去。
裴妍自听到动静起,就猜到是张茂进来了。她倒没有那帮女眷的惊讶,毕竟一个真刀真枪从战场上拼杀出来的将军,对付门口那几个花拳绣腿,还不是手拿把掐?
她一时有些紧张起来——她这两日没怎么睡好,今早五更天就被阿母拉起来梳妆,也不知眼底有没有泛青?她刚刚趁着间隙吃了点桃酥,也不知嘴边有没有碎屑?还有,她举着团扇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的衣裳,她刚刚上了一次恭房,这喜服该没有脏污褶皱吧?
一双暗绣云纹的赤舄落在自己的织金缀珠履前。
“莫将画扇出帷来,遮掩春山滞上才。
却恐檀郎窥醉靥,偏教烛影照香腮。”
她听到张茂熟悉的声音,娓娓念着一首却扇诗,温润的嗓音比平素低哑三分,看似从容的声调里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迫切。
“阿茂!”她忍不住唤他。这声音连她自己听了都浑身一颤——娇滴滴地浑似能掐出水来!
张茂的呼吸忽而一窒,眸色骤深,就见眼前的人儿将团扇举得更高,扇面缀着的珍珠簌簌轻颤。
裴妍紧张地握紧扇柄,可周遭忽而没了动静。她忍不住将团扇歪了歪,留一只眼看外来,却见张茂正一动不动地低头注视着自己,眼底又泛着那阵熟悉的漩涡。
她一惊,忙想将团扇复位,却见自己的扇柄被一根光秃秃的竹竿抵住,竟是半分挪动不得,端的是四两拨千斤。
她侧眸向眼前人瞪去,却见他嘴角噙笑,忽而俯下身来,低声问道:“阿妍还不却扇?莫非要为夫再破一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