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睿剑眉微蹙,负在身后的手微微收紧。
“阿妍别闹,这是大事,不是小儿女间的玩笑。”
“大王信不过我?”裴妍嘴角微弯,“小时候,你敢托我去替你求问神仙谶言,怎么如今反倒畏首畏尾起来?”
司马睿不言,犹豫半晌,到底不放心她,长叹口气,道:“既然张二郎无意,某何需多言。”言罢,解下腰间香囊,放于樱花树下,便要离去。
“且慢!”
就见裴妍自袖中取出一封帛书来,交口处的泥封上,赫然印着司马漼的私印。
司马睿瞳孔微缩。
“大王可是想要这个?”裴妍嘴角微弯。
丁季查到,司马漼月前曾去信齐王,但信还未到齐王手上,就被赵王派在齐王身边的监军张乌截获。一旦张乌将信呈给赵王,司马漼必死无疑!
司马漼无奈,只能求唯一的侄子司马睿想办法。司马睿年少丧父,多赖叔父照顾。二人名为叔侄,情同父子。
其时东海王已经依附赵王,其余诸侯要么实力不济,要么居心叵测。纵观京城,有能耐帮他们、又与赵王不是一条心的,只有张茂。
“被你拿到了?”
司马睿面上既惊且喜。他没想到,这件事,张家不过派了一个小女子,就轻易解决了!
这是张家亮出的实力,亦是诚意!
“元娘……”司马睿一时有些赧然,“张二郎可有旁的话?”
这是问她要交换条件呢!
裴妍莞尔,豪气干云:“广陵公为大义联络齐王,我与二郎心中感佩,怎敢以此要挟。”言罢,将帛书双手奉上。
司马睿愣了愣,面露愧色,上前接过,正要说什么,忽听院内禅房草帘响动。
“好个仁义的女郎。”一个清矍的老者拄着鸠杖踱步而出。他实在太瘦,宽大的葛袍犹如挂在一具骷髅上。
他略打量了她一会,点点头,笑声沙哑,“真是枚璞玉啊!”
他的侧边还站了一个肥硕的郎君,一身广袖博带也遮不住他的将军肚,也是裴妍的熟人——王导!
“叔父!”司马睿朝老者行礼,上前扶住他。
裴妍知道,这便是当朝尚书——广陵公司马漼了。
她朝老先生和王导行颔首礼。
司马漼抬手:“此皆男子,某就不请元娘内室宽坐了。”
院中有葡萄架,架下有座席。案桌上,早有童子备好了茶点。
司马漼请诸人就坐。司马睿将帛书呈给他。
司马漼前后看了看,见泥封未褪,知没有被人打开过,不禁赞许地看了眼裴妍。
“此太学生集愿于齐王。”
裴妍恍然,原来这是太学生的请愿书。看来,赵王倒行逆施,连儒生都看不下去了。
老先生从最初的向张家求救,到如今的坦然相告,似乎很认可张氏为人,倒让裴妍意外。
司马漼指着身边的王导,道:“此前茂弘与我说,安定张氏勇武绝伦,德性贞固,使朝廷有股肱之臣,非张氏其谁?”
裴妍眼神复杂地瞟了眼王导,原来是他举荐的。可是,他不是在东海王府任幕僚么?东海王不是投靠赵王了么?
王导手握成拳,在唇边清咳几声,解释道:“某已因病辞官,如今赋闲家中。”
裴妍有些诧异,她记得东海王和司马毗都很看重他,怎么说走就走了?如今看来,他似乎有意辅佐琅琊王?她的目光在王导与琅琊王叔侄间游走,不知该说什么好。
“这次多仰赖元娘回护,小王以茶代酒,敬元娘。”司马睿举杯,及时打破僵局。
裴妍连呼不敢当,默默呷了口茶水。很多事她不好多问,只得咽下疑惑,静观其变。
司马漼却郑重地将这份名录重又递与裴妍:“既是张家寻得,一事不烦二主,有劳二郎代为转达齐王。”
裴妍诧异,他怎么知道张茂和齐王有勾连?还将这么重要的物证托付给他们?
司马睿有些不好意思地将她拉到一侧,与她讲出实情:“那张乌,名义上是赵王派到齐王身边的监军,实则是叔父的幕僚。你手上的这封请愿书,正是叔父试探张二郎与齐王用的。”
裴妍只觉五雷轰顶。瞪大眼睛转头看向司马漼和王导,就见二人亦似笑非笑地望着她。
“赵王颓势已成,齐王首倡大义。吾等愿附骥尾,又恐忠而见疑,诚而获咎。谨以帛书为质,也请二郎做个见证。”司马漼撸着长须解释。
裴妍只觉后背冷汗点点。
为得到这份帛书,她特意请丁季联络齐王,这才近水楼台,将它从张乌手上截了下来。不想,却暴露了他们与齐王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