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早在叔父在世时,裴妡就曾为此与他探讨过。叔父说了什么,裴妡没写,只写了她自己的结论——“古之驸马都尉,鲜有执权柄者乎?既男子可假女子之势成事,女子何不可借男子之力遂愿?”(自古驸马都尉掌权者少么?既然男人可以借女人的手成事,女人为何不可以借男人的东风成功呢?)
裴妍深以为然!
“家书收到了么?”张茂负手进来。
裴妍将布帛收好,喜气洋洋地告诉他:
“母亲同意了!”
张茂其实早已知道结果,但还是被裴妍感染,眼角跟着洋溢出一股喜悦。
“呜,看来我得赶紧给阿耶去信,召些匠人来,把我那院子加紧扩建起来了!”
近日赵王几乎召集了少府三工官的所有大匠,不分昼夜的修缮皇城和金庸城。为了赶工期,宫中大匠不够,还招募了大量在京的民间匠人,以至于民间无匠可用。张茂修个宅子都得问凉州要人——明眼人都看得出,工事落成之日,就是赵王夺位之时。
“哎呀,还有大半年呢!急什么!”毕竟是女子,裴妍脸上又泛起一丝红晕。
张茂就爱看她两颊起晕的样子,最上等的胭脂也勾勒不出这情状,忍不住一口啄了下去。
裴妍大惊,跟只兔子似的,一下子跳开,一手搓着脸上可疑的口水,一手指着他控诉:“你怎么又偷袭!恁坏!”
张茂却不放过她,把她堵在墙角一把捉住,硬是在另一侧颊边也亲了一口。这才松开她,憋着坏笑——好了,这下匀称了!
裴妍只好愤愤地再擦另一边,也不逃了,杏眼翻白,气咻咻地看着他。
这时,管事的家老求见。二人这才敛了容色。
原是明日仲秋家宴的事。
想起今年的仲秋家宴,裴妍就一脸的失落。
她本欲和张茂一起回钜鹿郡公府,找公主与裴该过节。可裴该却回信,仲秋当日要和公主赴宫宴。
裴妍又想延请大姑子张瑗一家过来。可张瑗夫妇去岁刚外放回京,今年自然要在唐家尽孝,亦来不了。
至于裴娴,她父母被召回京,她和薛翊今年肯定是要去冀州刺史府,陪父母和祖母过节的。
裴妃姑姑倒是邀她过府一叙。可是想到张茂的醋劲,加之司马毗又快与裴渺成亲了,她就是为避嫌也不能答应。
是以今年的仲秋,只裴妍与张茂二人过。
这让裴妍有些懊恼——她素来爱热闹。秋日本就寂寥,冷清清的月亮,就她与张茂对座而酌,不是冷上加冷?
而且,不知为何,近日但凡晚间两个人独处得久些,张茂就会性子大变,忍不住对她做些出格的事,以至于她现在一到入夜就开始紧张,甚至几度找借口溜走!
她就不明白了!张茂以前明明,那么端方的一个君子,怎么如今行事,愈发恣肆浪荡了呢?是,他是没有像司马毗那样强迫过他。可是,他那些手段……简直难以启齿!
裴妍捂住发烫的脸颊,心里不知是怒是怕,似乎……还有几分隐隐的喜欢?哎呀,哪有!羞死人了!
翌日,整个洛阳城张灯结彩。秋分时节,天气转凉,却还没有冷得厉害,各式女眷的衣着仍以轻盈为主。
凉州刺史府里亦挂着各式彩灯。
花厅前的庭院里,硕大的木犀桂的一侧枝丫上挂着一幅工笔绘就的嫦娥画像——一位人头蛇身,头梳高髻,身着宽袖长襦,身后长尾上饰有倒钩状细短羽毛的女子。
树前设了红漆香案,正中摆有月神牌位。牌位前规整地摆着各式瓜果寒具。
张茂与裴妍早早沐浴更衣,于中庭对着月神牌位焚香叩拜。起身后,张茂又作赞月诗二首,恭敬地献于案前。其后,二人才回花厅用哺食。
花厅槅门大敞,坐在室内便能看到又大又圆的月亮,高悬于空,清静雅致。
适时,一阵馥郁的桂花香气飘来,裴妍一边捧着石榴掰籽吃,一边赏景,只觉今夜的所见所嗅所尝简直太美了,宛若仙境!
她在赏月,别人却在赏她。
张茂斜靠缇几,以手支额,呷了口殷红如血的葡萄酒,剑眸带钩,直直注视着眼前的佳人。
他今日未着劲装,代之以一身银鱼纱广袖长袍,头未戴冠,簪之以桂枝,额前故意落下几缕碎发,颇有几分仙风道骨。
裴妍穿得亦不算厚。她挑了件菊红间色襦裙,腰系南珠垂霄,外披一条织金翠羽披帛,头梳飞仙髻,髻上斜插一支张茂送的金蝉白玉簪,眉心贴了一枚小小的金箔满月,摇头晃脑间,于灯下熠熠生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