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茂确实有些惊讶,这都被她发现了!
裴妍有些得意地道:“我早将这书房里每一寸地都摸熟了!”
“你摸我书房作甚?”张茂眉梢一挑,不禁好奇。
“你教的啊!‘知彼知己,胜乃不殆;知天知地,胜乃可全。’我若是连自己学习的地方都不能完全熟悉,遑论其他?”
张茂有些好笑地扶额,她这是拿兵家那套用在自己身上了。真不知他是该幸呢还是该悲。
“今日还顺利么?”张茂将裴妍拉到身边。熟悉的忍冬香幽幽传来,一日未见,他有些想她了。
这才几日啊!他似乎已经习惯自己理事时,后面坐着一个奋笔疾书的小姑娘。间歇时,他边和她一起吃着急饷,边回答她圈划出的各类疑难问题。和幕僚讨论时,那屏风后的鱼眼睛时不时会突然变黑,于是他会故意讲得慢点,好让她听得更清楚些。
张茂握住裴妍的手,合在自己的掌心里揉了揉。他突然有种奇怪的想法,若是能把阿妍变小,装在袋子里,别在他的裤腰带上,走到哪里都能带着,想见时便能随时相见,这该多好?
他被自己离经叛道地想法打了个机灵,赶紧甩甩头,暗叹真是魔怔了。
裴妍好奇地看着他,只见他脸上一会心悦,一会亢奋,一会失落,一会懊恼,最后还甩了甩头。以为他处理了一天公务,累着了,赶紧拿手在他的眼前晃了晃。
“阿茂?”裴妍轻唤。
“啊,你说。”
“不太顺利。”裴妍有点泄气地依偎进张茂怀里。
“她们胆敢为难你?”张茂语气一凛,眸中煞气毕现。
“不不,”裴妍赶紧道,“为难谈不上。”
“有容秋和半夏在,谁敢动我?”她苦笑,“她们只是,不太待见我。”
哦!对此,张茂亦爱莫能助。他的手,可以设法伸进任何一个大员的酒桌,却伸不进那香风暖帐的后院闺阁——那是女子的战场。
尽管他让裴妍跟在自己身后熟悉外面的事务,但这并不意味着,她就可以对內帷之事闭耳不闻。
毕竟男女有别,至少明面上,裴妍得担起一个女子该担的责任。如今,她要与在室女子交游,将来,她要与官眷周旋。这份担子,她再不愿意,也扔不掉,逃不开。
于是他道:“内宅的事,你可多向裴娴与裴妡请教。”他想了想,突然莞尔:“再不济,还有我阿姊呢!”
虽说她阿姊虎了点,文官家的女眷基本被她得罪光了,武勋世家的女眷却各个以她为榜首,连她的阿家都拿她没办法。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裴妍对张瑗的观感却好得很。听张茂这么贬低自己姐姐,很为她鸣不平。“什么叫‘再不济’!有你这么说自家姊姊的?我告诉她去!”
“哎别!”张茂一把拉住她,转移话题道:“近段时日你且忍一忍,待明年除服,我们成亲后,会好许多。”
如今裴妍顶着的,是钜鹿郡公府长房孤女的名头,又有司马毗混闹,自然不受族中女眷待见。但明年她嫁来张家后,便是他们凉州刺史府的二少夫人。那些胆敢出头挑刺的,也得看看凉州的大马准不准!
裴妍明白他的意思,脸上泛起一丝红晕,小声应和:“小不忍则乱大谋,我懂!”
张茂一捏她的鼻子,赞道:“然也!”
如今已是八月,离明年六月不过大半年光景。裴妍捂住脸——她就快嫁过来了呀!
日头西斜,晚风已带凉意,吹走白日的躁动。
二人依旧就着书案用了哺食。
刚吃完,张茂还想与裴妍温存会,就见她急不可耐地掏出方才在屏风后做的卷帛笔记。
“都尉不是没有刺史官大么?常山王推测郗刺史不肯背叛赵王,你就让他去找东海都尉王璲?那王璲能做郗刺史的主?”
她目光灼灼、求知若渴,倒把张茂惹得自惭形秽起来。他清了清嗓子,把那绮艳的遐思暂且放到一旁,耐住性子给她解释。
“将士以军功起家,郗刺史不愿与赵王为敌,可他的手下也这么想么?”
他缓步走到墙边,指着其上的舆图,点了点冀州、并州、兖州、豫州,很显然,洛阳城被困在了诸侯当中。
“赵王僭越登基之日,就是诸侯起兵之时。”他剑指角落上的建邺,“彼时,扬州还能独善其身么?”
他的眼中划过一抹利刃,当中似乎还夹杂着一丝可惜:“郗刺史若一意孤行,兵谏不过旦夕。”
她点头,隐隐明白过来。那王璲就是立在郗刺史身后的一把尖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