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妍一愣,没想到他在想这个。算算日子,那时她也除服了,下意识点头道:“好哇!”说完,她才觉得自己答应得未免急切了些,脸上不自觉地带上了红晕。
张茂莞尔,握住她的柔荑,将她带进怀里,却听她小心翼翼地道:“我阿母那里……”
“郭大夫人那,我已请阿耶去信。”
“啊?”裴妍抬头,粉拳不轻不重地锤在他身上,“你都定下了才与我说!”
“无法,凉州路远,早些启程,也好过夜长梦多!”
正说着话呢,就听说半夏在外求见。
半夏一直在别庄练兵看家,这次来张家是因收到裴娴的拜帖。
裴妍接过来看了,道:“阿娴约我明日去裴绰府上,给裴渺添妆。”
裴娴与裴渺都属于嫡枝。
“我与阿娴传过信,哪天她去找裴渺,叫上我一起。”
张茂却忽而想起,多年前上巳节时,那个小女郎阴狠嫉妒的眼神。若他记得没错,那便是裴妙吧?于是提醒她道:“记得多带些人过去。”
裴妍却笑:“她家是龙潭虎穴不成?她阿耶虽对不住我家,可也拿命赔了。”
“宴无好宴。你与司马毗的事,哪里能瞒得过裴家人?你不想为难她,难保她不会为难你。”
听到这话,裴妍沉默了。她位置确实尴尬——整个裴家谁不知道她曾与司马毗订过亲?甚而解除婚约后,司马毗还不甘心地将她掳走。幸亏有张茂搭救,她才得以逃出来。司马毗这才在裴妃的做主下,与裴妙定了亲。
裴妍的一大好处就是听劝。于是翌日一早,裴妍将她那八个武婢带了其四,加上容秋和半夏,先去薛家接了裴娴,这才浩浩荡荡地去了裴绰府上。
裴绰身前官至黄门侍郎,不高不低的位阶。不过他毕竟是冀州刺史裴徽之子,得益于本家提携,府邸位置不错,与冀州刺史府同在永康里。
“没事,我阿母也在呢。”裴娴看出她的紧张,握紧她的手道。
裴娴所在的这支是裴徽的嫡长房长子长孙,世代承袭族长位,而裴绰只是幼子庶枝。有族长一家罩着,裴妍安心许多。
不多久,车行至永康里,远远就能见到冀州刺史府硕大的门楼耸立。过刺史府西行数里,才在一处不大的宅邸前停下,这就是裴绰府上了。
下得车来,裴妍抬头,见门口既无黑白魂幡,亦无喜绸红布,感叹热孝嫁女真是有悖伦常,你说这家人是该悲还是该喜?
经引客的阿媪带路,裴妍和裴妡先去拜见裴绰的妻子钟夫人。
裴娴的母亲柳氏坐在主宾的位置上,还有其他几房姻亲故旧家的夫人也在。柳氏长年随夫君蛰居老家,难得来京城。不过她为人大方机警,说话间,三言两语就能把场面活络起来。在裴家女眷里可以说左右逢源。
裴妍见上首有个一身素服,头梳抛家髻的妇人正坐主位。瞧她身段体态,倒与自己母亲有几分类似,应有不足之症。尽管她勉力欢笑,但先后丧夫丧子,掩不住的容颜憔悴,说话间,眼眸泛愁,笑是苦笑,让人不忍直视。
看到裴娴,钟夫人打起精神,招手让她坐自己这边。
裴娴噔噔噔地跑过去,窝在钟夫人身边与之寒暄。实话说她与这位叔祖母并不熟稔,但多年应酬,这点演技还是有的。
钟夫人又问起她孩子的事,裴鹇跟着交代了几句。未几,她指着站在一边尴尬地数地砖的裴妍,道:“这是阿妍,叔祖母怎么把她忘了?”
真忘了?裴妍不这样想,当初叔父在世时,她和裴妡哪次回本家,这些夫人不是亲自相迎?
一旁的柳氏赶紧接口,故意嗔怪裴娴:“怪你!自己一来就往祖母怀里坐,却把贵客落在一边!”
这话说的,诸人想无视裴妍都不成了。
钟夫人和在座的女眷显然并不待见她——一方面,自然是怕受裴頠牵连,另一方面,拜司马毗所赐,裴妍近段时日在京城的名声很不好,以至于整个河东裴氏都跟着蒙羞。
但来者是客,身为主人的钟氏不好过于冷落她去,只好不尴不尬地喊她坐下吃茶,稍稍聊上两句。
裴妍观其言察其行,琢磨着她似乎并不知晓丈夫和儿子对钜鹿郡公府做过什么,对她自然也谈不上爱或者恨,这倒让裴妍放松下来。
且裴渺属热孝期间出嫁,钟氏本就在丧中,婚礼仪程一应从简。彼此都只想着赶紧把过场走完,也好桥归桥,路归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