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茂却一把拽住她,笑道:“急什么?如今司马毗的船再快,也顾不上你我!”
……
漳水边,暮照时分,夕阳浸染,天水交接处,挂起一抹残红。
司马毗负手立于船头,黑沉沉的眸子被漫天红云染透,压抑着的戾气仿似炼狱熊熊燃烧的地火。
“伯昭!”王导一边拿帕子拭汗,一边摇着腰扇,行到他身边。
司马毗瞥了他一眼。王导比之去年又胖了不少,夏天出远门简直要了他的老命。
“家中出事,你飞鸽传书与我就是。何需亲自跑一趟?”
“我不来,你肯轻易回京?”王导白了他一眼,没找到裴元娘你会死心?
王导苦口婆心道:“早就与你说过,强扭的瓜不甜。裴家元娘再姿妍出众,她的心不在你身上,强求只会自讨苦吃!”
他摇着便面叹气:“天下之大,美女何其多也,你又何必因小失大?这次大王下狱,就是你那风流债惹得祸!”
司马毗捏着裴妃寄来的家信不语。
数日前,殿中御史王豹携人证开阳县丞,向赵王告发东海王——广熬海盐,公盐私贩,敛财取危,损公肥私。
赵王大怒,将归京不久的东海王下了诏狱。
然而,自汉末至今,盐铁表面官营,实则早已私贩成灾。以齐王为例,他在海边设的灶场,连绵成片,方圆千里,未见官家追究半分。怎么齐王可以,到他家就不行?
还不是齐王势大!赵王这个欺软怕硬的老匹夫!
司马毗恨恨地一拍扶栏,恨道:“开阳县丞不是阿耶新授的杨家人么?他倒戈,祖母可知晓?”
王导摇头:“太妃知道也劝不住。那个与你有婚约却‘病逝’的表妹,正是这位县丞的独女。”
“是他?”司马毗眯眼,他从未关注过这个强塞来的未婚妻,更遑论她父兄是谁。在他决定要抢回裴妍的那刻起,这个绊脚石就注定是要死的。
“我当时就劝你,毋以小嫌疏至戚,你偏不听!”王导摇头。随着相处日久,他对东海王父子的行事愈发不满。父子俩一脉相承地固执己见,对僚属礼遇归礼遇,但在很多事上听不进别人的劝谏。
反倒是琅琊王司马睿,虽因家门势薄,暂时依附东海王,但为人雅量宽达,虚己受人,是个为人主君的好苗子!
“哼,即便是他,又哪来的能耐,与齐王勾连!”
“这才是我要与你说的。”王导低声道,“据探子来报,王豹面见赵王前夜,不仅见了齐王,还见过凉州刺史府的人。”
“张茂!”司马毗后槽牙咬碎,竟是他!
王导正了脸色,对他道:“我观张家父子皆是能成大事之人。而今,张家势成,即便赵王也要给他家几分薄面。你万不可再意气用事!”
见司马毗不置可否,王导蹙眉,更进一步,沉声道:“说不得,此番大王下狱,便是他家的警示!”
司马毗目眦欲裂,手中家信被一把揉碎。他铁拳紧握,负手而立,任长河吞噬下最后的夕照,整个人陷入无极的暗夜。
……
夏夜沉沉,一队人马首尾明火执仗,自官道疾驰而来。
许是白日休养得当,又许是此行有张二郎坐镇,听雨看着左近亲卫,一扫昨日的惴惴,莫不一脸从容,偶或谈笑几句,皆带着喜意。
尤其行在前方的元娘,晨起还病恹恹的,如今却容光焕发,打起马来比那些部曲还精神。
“慢些!”张茂行到裴妍身边,“路面多有不平,谨防摔马!”
裴妍从善如流地放慢速度。说来也怪,昨日打马时,还觉得大腿根部磨得生疼,可仅仅休息了一个白天后,腿上就舒服了许多。
她侧头看向身边的张茂,这种感觉不是第一次了。好像只要有他在身边,她便什么都不怕!
到了后半夜,张茂命诸人原地休整半个时辰。
裴妍知道,他是怕她受不住。
官道荒凉,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诸人干脆在官道当中生了篝火,围坐着歇息。
都是年轻人,白日里大家伙都睡饱了,到了半夜各个龙精虎猛。
诸人干脆就着篝火聊天。
张茂扶着裴妍到路边的一处大树下休息。裴妍裹着披风,刚坐下,就听到对面传来一阵高过一阵的叫好声。
原是半夏心血来潮,给大家伙跳了一段极具匈奴特色的舞蹈,引得围观的儿郎们大声道彩!
张茂和裴妍见了,也被那粗放豪迈的舞步打动,跟着鼓掌。
在一边侍奉的容秋见了,很不服气,小声嘟囔:“切,跳得跟猴子捞月似的,也能叫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