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妍,”司马毗柔声唤她,凤眼微垂,语调喑哑,带着一丝卑微的乞求:“就这样陪着我,好不好?”
裴妍低头,没有应他。她不知道他说的是今晚,还是以后漫长的日夜。
司马毗却将她手里的帕子夺过去,放到榻边的案头,继而将她的两只小手握在自己的掌心里。
“你我自小一起长大,不管你拿我当兄长,还是丈夫,我都会对你好的。我们,一定不会活成我们父母那样。”
裴妍这回没有抽回手,她觉得司马毗的手心湿暖,隐隐带着汗意,不知是不是热的。
她的父母……不用细说,她母亲为冲喜嫁与父亲,不到两年,父亲就走了,连自己都是遗腹子。至于司马毗的父母,她抬头,迟疑道:“东海王与姑姑?”
司马毗苦笑:“你幼时虽常来家里,但彼时年龄小,没注意到我阿耶和阿母的关系。他们,算是怨偶,互相看不上彼此,大半辈子了,一直如此。”
“怎么会?我一直以为……”裴妍瞪大眼睛。王妃姑姑在她面前素来巧笑嫣然,处理起府里事宜则雷厉风行,整个王府被她收拾得仅仅有条。在打理庶务上,即使能干若二婶,在裴妃面前亦甘拜下风。
司马毗不语,低头握着裴妍的手松了又紧,紧了又松,良久,抬头道:“于父亲而言,母亲与他的谋臣没有两样。于母亲而言,父亲与府里的长史亦无分别。”
竟是如此……裴妍长长地叹了口气,为她的母亲,也为姑姑。
可是,她抬头,对着司马毗欲言又止。她心悦的人是张茂。她并不喜欢他。那他俩在一起,比之父辈,又能好到哪里去呢?
“阿妍,我接下来的话,或许会让你心中不喜。但我还是要说——那张二郎,实在不是良配。”司马毗似乎能看穿她所想,接着道:“即便他阿耶被拜为凉州刺史又如何?他是家中次子,家业终是他兄长的。”
“次子好呀!闲云野鹤的。你就是长子,累成什么样了?”裴妍反驳。
“呵,”他摇头,一双丹凤眼早褪去了醉意,清凌凌地看向她,“张二郎若是碌碌无为之辈,次子也就罢了。可他……”尽管不甘,司马毗不得不承认,“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裴妍正欲驳他,却听司马毗又道:
“何况,阿妍,你这样的容色……”他顿了顿,目光自她娇柔的脸上掠过。
裴妍双颊一红,别过头去。
“唯有权势方能护住。一个没用的次子,保不住你。一个有用的次子……”司马毗缓缓凑近,眼里是赤裸裸地讥讽:“要么更进一步,弑兄夺位。要么,死无葬身之地!”
“瞎说!”裴妍大骇,挣扎着抽出手来,指着他的面皮,斥道:“你自己兄弟不和,看别人家的也尽是如此。可实际上呢,张家兄友弟恭,敦睦得很,才不是你想的那样!”
司马毗却不以为忤。他靠回隐囊,似笑非笑地看向她:“那是他家根基未稳,尚需兄弟合力罢了。阿妍,你心里清楚得很,没有哪个男子舍得放下到手的权势,除非是痴子。”
裴妍低头,手指狠狠交缠在一起,对司马毗的话不置可否。她早已不是过去的她了。不管别人说什么,她会有自己的思考。对于那些还没有发生的事,她不愿意用小人之心去拆解。不管是对张茂,还是才认识一天的卢谌。她始终觉得,看一个人如何,要长久的观其言察其行,而不是光听旁人猜测,这样才公允!
话不投机,裴妍见司马毗也恢复得差不多了,赶紧起身道:“夜深了,你好好休息!”
司马毗看着她逃也似的走了,眼中难掩落寞。他靠回隐囊,疲惫地捏了捏眉心。
五日后便是阿妍和他的婚礼。他已分别给父王和母亲去信。
他母亲虽斥他胡闹,但从捎来的厚礼来看,只怕求之不得。不过是碍于情面,怕郭姨怪罪,这才回避不来罢了。
至于父亲,据府里人讲,倒是大怒了一阵。但听说是成都王主婚、裴妍要以成都王义妹的身份出降后,竟也默许了。
他知道,父亲一直想拉拢成都王与河间王,只是苦于没有契机。而成都王志在节钺,未尝没有拉拢父亲与琅琊王的意思——他请求成都王认裴妍为义妹时,成都王想都没想就答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