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下自领命而去。
听雨心中惊涛骇浪,张司空如何他无暇过问,但裴侍中却是旧主,更是裴元娘的叔父。“大郎,未知巨鹿郡公府……”
张寔抬手,打断他:“裴家那里,我会请人出面。最迟明日,便有消息。”
听雨一愣,暗忖:听刚才幕僚们谈起,赵王连齐王的面子都不给,显然是个刚愎自用的混不吝,又有哪个中人有这么大面子,可以劝动赵王赦了巨鹿郡公府?
然而,未等张大郎这头来消息,却有胡饼店的私兵求见。来的部曲名唤丁季,是张茂手下的队副,一身褐衣短打,做市井小民的扮相。
见到听雨,他无暇客套,直截了当地传裴妍的令:“元娘有命,叫我等设法助其家人出府。”
听雨深吸口气,并未感到十分诧异,毕竟赵王灭张家在先,难保不会对裴家动手。只是,想起张大郎方才所言,他沉吟了会,到底站在张寔那边,道:“且让容秋稳住元娘,大郎那里自有后手,请她稍安勿躁。”
丁季犹疑:“可是二郎有令,让我等以元娘为尊。”
听雨自然记得张茂的话。但在这紧要关头,一边是成熟稳重的张大郎,一边是从未主过事的裴元娘,他私心里自然更信服前者。“大郎说最迟明日便会来消息。你我便劝元娘等上一日,若事不成,另行决断不迟。”
丁季觉得有理,赶紧回去联系容秋。
时值正午,天色却不见好转,斑驳浓厚的黑云如一张湿透的幕布,将整个皇城牢牢地笼罩其中。
含章殿外,桂树枝丫暗影乱颤,印在乌木十字窗棱上,好似群魔乱舞。
赵王抿着唇角,一脸凝肃地坐在上首,吊稍眼里精光暗藏,牢牢地盯着堂下。
挚虞正襟危坐,手上的五十根蓍草分了又分。终于,六次之后收卦。
赵王身子往前微探,试探着问:“如何?”
“不好。”挚虞摇头。
“竟是下下卦?”
挚虞既不点头也不摇头,不紧不慢道:“阴阳相转,尚有动爻,可趋吉避凶。”
“动在何处?”赵王急道。
挚虞解答:“吉人行善,惟日不足。围三漏一,方显余庆。”
赵王闻言,蹙眉捻须,半晌不语。他初执牛耳,正是恩威并施的时候。前番诛张华、裴頠,是显威。如今,也该布恩了。……
巨鹿郡公府,裴妍听了容秋来报,秀眉锁紧,隐有薄怒。她原以为,凭着张茂给她的印信和名册,就可以领着他的私兵解家里于危难。没成想,他们既没答应,也没拒绝,只让她再等上一日。
裴妍心里又是来气,又是焦急,又是委屈。若张茂在这,她真想好一番告状!
然而,此时的张茂远在天边。如今的自己身边,只有容秋和定春,就连家里那些由张茂安插进来的部曲,明的也不在她的调度之下。
一阵无力感袭来,她有些气闷,扶额皱眉之余,瞥到自己保养得如玉葱一般的芊芊嫩手,下意识正反看了看,突然摇头,自嘲一笑:“原以为差遣人很简单,到底是我不懂事。”
这几日的天翻地覆,让她意识到,她以前可以锦衣玉食无忧无虑,是因为她有一个德高望重又大权在握的叔父,还有一个掌着实权、万人之上的皇后表亲,以及那看不见摸不着、却无处不在的家门庇护。
而这些靠山一旦没了,她不过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哪怕是张茂的私兵,亦不曾真心听命于她。
裴妍惶惑地盯着自己的指尖。若只因她是女儿身,可贾娘娘,祖母,还有二婶,她们也是女子,凭何大家伙都听她们的?
若裴妍的祖母还在,或能哀叹一声,为她答疑:小郭氏庶女出身,出嫁后没多久就守寡,从不掌家。她不懂“养望”二字何其重要。连带着对裴妍的教养更多只能仰赖公中的安排。不及王夫人对裴妡,从才学到用人,全方位的言传身教。
一个人能否在家里、在族中甚而在朝堂上有一席之地,出身占一半,自身能耐占另一半,二者相辅相成,缺一不可。
贾后可以独揽乾纲十年,令宗室、外戚和世家表面归顺,除了她背靠傻皇帝,占着大义的名分外,还因她听得进贤臣的谏言,处理朝事杀伐决断,又深谙派系制衡之术,让诸臣不得不服。
至于郭太夫人与王夫人,二人先后为巨鹿郡公府主母,掌阖府人事财权,威望也在一天天的治家中打磨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