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什么话?我正要问你呢,自打来京城,你就忙得昏天黑地。前两日好不容易得闲,不去陪人家阿妍,反倒约了外人去郊外行猎。裴家姊妹如珠似玉的美名京城谁人不知?若不是我抢先下定,如阿妍这样一等一的高门美人,还轮不着你这个帝室疏族呢!”
司马毗脸色沉了沉。抢先下定又怎样?还不是让张家那竖子钻了空子?
这等绿云罩顶的事他自是没脸与母亲提。何况,他自认自己文才武德不比张茂差,论家世更是比家臣出身的张茂清贵了不知多少。
他只好归咎于自己从前忙于政务,忽略了裴妍。阿妍单纯,这才被张茂这等厚颜之徒暂时迷惑住而已。待此间事了,他定多抽出时间来陪陪她,他就不信自己还比不过区区一个清客!
皇帝连夜召重臣入宫,这等阵仗势必瞒不了耳聪目明的世家权贵。不管是被点了将的人家,还是观望的皇亲国戚,无不燃了亭燎眼巴巴地等着宫里传出最新消息。
钜鹿郡公府里更是无人敢眠。裴頠连夜被召进宫,裴家诸人皆惶惶不安。
裴妍更是第一时间把消息传给了张茂。
张家得信后,张寔竟有种如释重负之感。他长长地舒了口气,对二弟道:“皇后果然动手了。也罢,早了结,早完事。总是悬着,我等下臣都不知该何去何从。”
张茂却摇头,皱眉道:“风起于青萍之末,贾后废太子,怕不是结束,而是大乱的开始。”
“如此,你更该早些回凉州去!”张寔劝道,“阿耶上旬就来信催你了。”
“既然京城不太平,也当是阿兄回去才是。我孑然一身,留京最合适不过。”
“孑然一身?”张寔挑眉,早看透了他:“我看你是放心不下裴家元娘吧?”
张茂没有理会他,只道:“贾后信重赵王,然,你我皆清楚赵王为人,他所图绝不止一个辅臣之位。太子被废只是幌子,他之后必有后手。”
张寔不答,两手背后,来回踱了几步,转头对弟弟道:“非我不想走。只如今阿耶新官上任,我身为长子,贸然离去,必会引上位者猜忌。说不得,我这个质子,还得再留京一段时日。如今,我巴不得那些权贵都盯着洛阳,阿耶才好空出手来在凉州大干一场。”
第51章 南风起兮吹白沙,千岁骷髅生齿牙 南风……
他顿了顿,又道:“如今凉州鲜卑叛乱未平,盗匪纵横州里,阿耶虽有氾将军、宋司马相助,但父子连心,终归不及你回去助阵来得便利。”
张茂不语,他知道,大哥说的也是父亲的意思。如今,贾后废太子、立嫡子已成板上钉钉的事,后面无非是诸侯之中谁为辅臣罢了。
下意识地,他摸了摸腰间的香囊。不知怎的,他总觉得后面还有大事发生。自己这个时候,不能走。
翌日一早,天子便颁下了废太子的诏令。从宫里透出的消息是,皇帝微感风寒,太子前去侍疾,却趁天子小憩时与宫人饮酒作乐,甚至写下“陛下宜自了,不自了,吾当入了之。中宫又宜速自了,不自了,吾当手了之……”等大逆不道的话来。
虽然也有人提出,这封手书字迹前后不一,且有涂改的痕迹,很是可疑。
可贾后言之凿凿,身边又有一干宫女黄门为证,韩芷更是衣衫不整地跪地饮泣,声声控诉太子在侍疾时竟拉着自己行非礼之事,自己不从,他就连皇后也编排起来,说什么等他为天子,必要如同屠三杨般屠尽贾氏。
更要命的是,众臣到时,太子居然还没醒酒,正抱着酒坛子呼呼大睡。
如此,虽明眼人都看得出里面疑点重重,又有谁敢站出来说太子无辜?
太子就这般被稀里糊涂地定了罪,待他醒来时,他和三个幼子已坐在迁往金墉城的囚车中。
废太子的圣旨已下,太子生母谢夫人、宠妾蒋良娣均被赐死。
太子妃王惠风则连夜递上和离书,被她父亲王衍接回了娘家。
太子清醒后,急欲上诉皇帝自证清白。然而不管他怎么拍打囚车,两边的兵士都如同没有听见似的,任他在车内如疯子般嘶吼咆哮。
太子无端被废的消息似油入沸水,迅速扩散开来,从京畿到地方皆暗潮涌动。民间更是谣言四起,有歌谣唱曰:南风起兮吹白沙,遥望鲁国郁嵯峨,千岁骷髅生齿牙。
贾后闺名贾南风,南风自是指皇后;司马遹小字沙门,沙暗则指太子;鲁国是指鲁国公贾谧。千岁骷髅暗指贾南风草菅人命,杀人无数,已成妖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