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茂欣然应是。他对卜筮之言素来不置可否,但他阿耶对此笃信不疑,那就借师叔吉言好了!
张茂离去后,皇甫严狐疑地看向挚虞:“蓍草所言真乃天机否?”
挚虞抚须一笑,摆着麈尾道:“如今金星昼出,与日争辉,女主为权,中原将乱。天命从来在于人心,士彦师兄既然主意已定,某便顺水推舟罢。”
自午时出府,一番应酬下来,张茂回到府里时已是掌灯时分。他疲惫地挥退听雨和拾叔,自己仰躺在榻上,闭目梳理这几日得来的消息:
贾后即将临盆,宫内警戒森严;
太子被言官弹劾,府治混乱,宠妾灭妻,勾连奸佞,与民争利;
宿卫军随孟观西征后,赵王的府兵参与京城防务,赵王一脉颇受宠幸,即便张司空也要避其锋芒;
除赵王和吴王外,淮南王、成都王、东海王等诸侯亦都派有亲信留京理事……
皇后与太子之争已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只等皇后嫡子落地,便是东宫被废之时。
然而绝大多数人都呈观望之态。看似平静的京城实则暗流涌动,没人知道后续将如何。
可笑皇后被赵王灌了迷魂汤,竟不顾张司空的反对,把司马家的王爷当做自家部曲使唤,何其蠢钝!
如此看来,他阿耶暂不回朝,真是走对了!
正想着事,突然一双柔弱无骨的手覆上了自己的双鬓。
张茂立时一跃而起,反身相扣,虎口掐脖,将那人牢牢地压在身下。
一声娇呼传来,张茂看清底下人,竟是一个二八年纪的婢女!
那女子惊呼求饶:“奴是新来的,不懂规矩,冒犯了郎君,郎君快饶了奴吧!”
张茂果断放手,不理会跪在地上做哀哀媚态的女子,厉声唤门外的拾叔。
拾叔只好缩着脖子一溜小跑进来,见那少女委顿于地,一副又惊又怕的模样,忙挡在前面,半是解释半是劝道:“二郎息怒,这婢子是大女君送来的。大郎怜你房里无人侍应,特意命大女君选了个清白的婢女给您。”
“拖下去!”不顾那婢子的哀求,张茂冷声道:“阿嫂派来的又如何?外面如何我不管,但这间屋里,只有你和听雨进得!再有下次,连你一起发落!”
张家军法治家,张茂素来言出法随。
拾叔知道,张茂已然动了真怒,只是碍着他是老人,这才没惩罚他罢了,只得连连点头应是,赶紧将那哭哭啼啼的婢子提溜了出去。
那婢子前脚被扔出门去,后脚张寔就赶到了。
他眼看着那貌美的小娇娥被扔到了院子外面,不禁可怜起那名少女来,边往弟弟屋里走边道:“多美的小女郎啊?你大嫂特意选给你的,也不见你怜香惜玉些?那裴元娘竟好妒到这份上?连你身边的婢女都容不得?”
张茂皱眉,立时反驳:“我不喜这些女人,关阿妍何事?劳烦大兄跟阿嫂说一声,以后别往我屋里塞莺莺燕燕,看着头疼!”
“啧啧啧,”张寔摇头,替弟弟不值。然而裴妍到底是弟弟心尖上的女人,他不敢随意编排,只提醒道:“我在大宴上见过东海王世子几回,在年轻一辈的诸侯里,算是翘楚。你至今不通风月,不怕那位跟着正主跑了?”
听到“正主”一词,张茂不觉蹙眉。是啊,在外人眼里,裴妍与东海王世子才是名正言顺的一对!
至于他?如同董狐之于韩芷,充其量是个野汉子罢了!
张茂垂于身侧的铁拳紧握,恨不能立刻杀到钜鹿郡公府向裴頠求亲去。
恰此时,听雨拿着一封拜帖走了进来,道是白日里东海王府投的帖。
张家兄弟立刻对视一眼。
张寔看热闹不嫌事大:“来的还真是时候啊!”他看着弟弟手里的拜帖,好奇道:“可有事?”
“世子约我明日巳时,西郊行猎。”
张寔挑眉:“莫不是察觉了什么?”
“察觉又如何?如今的张家,帝后尚且要给三分薄面,东海王府能奈我何!”
张茂合起帖子,嘴角微弯,讽道:“何况,这种长于妇人之手的世家子,哪里来的底气,敢约我行猎?”
因着第二日张茂要赴司马毗之约,至少白天,裴妍那里是去不成了。他特地召来听雨,叮嘱道:“且和阿妍说一声,我明日白天要随同僚行猎,不得空,晚些时候必去寻她。”
翌日,虽是小阳春,但气候并不算暖和。几只雀鸟争相跳上高高的枝头,指望渐升的日头可以晒干翅膀上的晨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