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净愣了愣,琢磨许久才渐渐猜出她的意思:“你是觉得,她投靠魏恭恩并非真心,而是蛰伏等候时机,暗中给予魏恭恩致命一击?”
谢缘觉喃喃道:“阎罗么……这称号也不错,阎罗虽在阿鼻地狱之中,但她不是恶鬼,是惩恶的判官。”
顾净脸色沉下来:“你是她的朋友,所以才会如此相信她。”
谢缘觉道:“她值得我相信,所以她是我的朋友。”
顾净道:“我交朋友很随便,意气相投便交了。但我那么多朋友,我不敢说完全了解他们,也不敢遇到什么情况都无条件地信任他们。江湖风波恶,凡事多个戒心。”
“或许你说得对。”谢缘觉沉默一阵,看向窗外逐渐深沉的夜色,“但她对我而言,也不止是朋友……”
无论遇到任何情况,她都会无条件信任符离与重明、阿螣。
但唯独符离,她不仅仅想与她做朋友。
这种心情,反而是在她与凌岁寒分别的这段时日里,越发强烈。
第188章 怀冰雪何惧恶名,映明月渐传令闻(六)
观音阎罗之名传到颜如舜与尹若游的耳中之时,她们才离开麒州不久。
从霍阳到鸿洲长生谷,会顺路经过麒州,那她们怎么能够不顺路去看看尹素与裴惠容?
麒州城内最负盛名的一座寺庙名唤白云寺,谢钧将母亲安置在了此处,派了多名仆役侍奉。尹素本来与她住在一起,但待了没多少天,便又收拾行李,向她告辞。裴惠容闻言生疑:“你在麒州有亲友可以投奔吗?”
尹素摇首道:“我也是第一次前来麒州,昨日在城里四处走了走,发现城西有一家绣坊。本来那家绣坊并不打算招工,但她家老板是个与我差不多年纪的妇人,我和她聊了一会儿,彼此很聊得来,她又见我的刺绣手艺确实算得上出众,遂答应收我在她家做工。不过她家绣坊距离白云寺太远,我若还住在寺中,每日往来不方便,所以她直接在绣坊后院腾出一间小屋,让我居住。”
裴惠容更加不解:“你住在这里吃喝不愁,何苦要到绣坊做什么工,让自己劳累呢?”
“承蒙好意,我心领了,但这里并不是我的家。”尹素淡淡而笑,笑容里透出一丝苦涩,“这段时日,那些吃的喝的穿的用的,也都不属于我。之前情况特殊,也就罢了,现如今我已经安顿下来,我又怎么能一直心安理得依靠你生活?”
“即使不谈舍迦与令爱的关系,我们也本就合得来,你住在此处又有何不妥?”裴惠容不赞同地道,“你在麒州人生地不熟,那家绣坊老板与你才相识,你难道就能依靠她了吗?”
“我没有依靠她,只是靠我自己。”尹素笑道,“十多年前我与螣儿相依为命,我也是靠我自己的手艺赚钱吃饭的。”
这话让裴惠容一愣,整个人似乎呆住,沉默许久,眼睁睁看着尹素向她叉手行礼告辞,随后带着包袱行李转身离开,而她始终伫立在原地,神思不知飘向何处。
第二日,裴惠容坐马车前往了一趟城西绣坊。
如今天下虽烽烟四起,但战火尚未蔓延到此地,况且自从谢慎在麒州登基为帝,公卿百官能走的能来的都尽量携家带口赶赴这座小城,让它成为实际意义上的大崇都城,比起从前竟反而更显繁荣。尹素在绣坊颇为忙碌,只与裴惠容打了声招呼,便无暇深聊。裴惠容在旁注视她一阵,才再次坐上马车回到白云寺。
寺院内钟声悠悠,倒是巧得很,今日的白云寺来了许多身份尊贵的香客,几乎都是高门大户出身的贵妇贵女。她们家族庞大,族中亲戚无数,现而今都因为战乱失散,得不到一点消息,谁心中不能焦虑,于是相约来到庙里烧香拜佛,祈祷自己的亲友能够平安无事。原本她们只是平静地在佛像前诉说,当中不知是何人忽然轻声抽泣起来,不一会儿哭声传染,所有人都再也忍不住,涕泗纵横,泪如雨下。
裴惠容和她们是差不多的出身,栩阳裴氏之中也有好些她的亲友下落不明,更别说她的亲生女儿谢缘觉到现在还不知安危。她看着她们抱头痛哭的情景,百感交集,长叹道:“眼泪求不来平安,只是徒增伤心罢了。”
早在裴惠容还未与谢慎和离之前,她作为睿王妃,与在场不少贵妇贵女都有过接触,彼此相识。当这群妇人转过头,看清她的面容,全都大吃一惊,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称呼于她——尽管裴惠容与谢慎已毫无关系,但当今太子谢钧仍是她的亲生儿子,母子血缘永远不会改变。她们反应过来,遂立刻上前向裴惠容行礼。
裴惠容道:“如今国家遭难,并非天灾,而是人祸,祈求神佛不过是无用之功。若想天下恢复太平,我们也该出一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