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出力?我们能如何出力?”
裴惠容回寺途中本来已有想法,欲给朝廷捐些财物支援前线,此时也劝起了她们。一来,早日剿灭叛军,平息战乱,本就是众人共同的愿望,二来,谢钧刚刚被谢慎册封为太子,她们也怀着讨好太子殿下的母亲的心思,便同意裴惠容的提议,回到家后收拾自己大部分的金银首饰,都献给了朝廷。甚至又过数日,在裴惠容的引领下,众人还约在白云寺办起粥棚,施粥给逃难到麒州城的百姓。
要知裴惠容身边护卫仆从,全是谢钧与谢铭的心腹亲信,而谢铭前不久已领兵在外作战,此事当然立刻传到谢钧的耳中。他沉思一阵,嘱咐了部下几句,在他的暗中助力之下,此事传得更快更广,裴惠容声名远播,麒州城中人人称颂其贤,连天子谢慎也有所耳闻。
那日,谢慎忍不住与谢钧提起裴惠容,话里意思似是有意要接她回宫——要说谢慎与裴惠容多么有感情,他有多么记挂着这位曾经的妻子,那倒不至于,但他当年休弃裴惠容,并非出于本愿*,全是因为迫于谢泰的压力,一想到谢泰,他便不免想到自己前数十年那过得小心翼翼的压抑而又痛苦的人生。
如今他终于登基为帝,拥有无上权力,他恨不得事事都与谢泰反着来。
当初谢泰逼他休妻,现在他偏偏要重新纳裴惠容为妃。
况且近来裴惠容确有贤名,接她进宫,倒是一件顺理成章的事。
“你先去见你母亲一面吧。”他对着谢钧道,“让她提前做个准备。”
谢钧闻言大喜,谢恩过后,次日一早便立刻前往白云寺,将这个消息告诉给了母亲。
出乎他的意料,听闻如此喜讯,裴惠容脸上却不见一丝笑意,平静道:“圣人难道不知,我早已出家为尼,如今法号静慧吗?”
谢钧道:“这有何妨,无论是谁,出家都可随时还俗,全凭自愿。”
裴惠容道:“但若是我不愿呢?”
更加意想不到的一句话,让谢钧愕然失色。自从谢泰成为太上皇,再不可能对他们的行事指手画脚,更不可能对他们的生命造成威胁,谢钧便思考起如何接母亲入宫,如何让母亲登上本该属于她的皇后之位,而这一切关键在于父亲的想法,他却从来不曾考虑过母亲竟会不愿。
“自我嫁他为妻,多年来主持中馈,勤勉敬事,不曾有丝毫之失,他当初说与我和离便与我和离,如今说想要重新纳我便重新纳我。”裴惠容苦涩的笑容带了一分冷意,“我难道只是一个物件,可以任他摆弄吗?”
谢钧皱眉道:“但母亲应当明白,那时圣人还未继承大统,他若不这么做,只怕我们全家都会……”
“是啊,我明白,我自然不敢责怪圣人。”裴惠容看着眼前一尊佛像,“只是我既已出家,六根清净,并不愿还俗,圣人应该不会强逼于我吧?”
谢钧无言以对,此时心中震惊,不亚于之前他听说他那个自幼乖巧懂事的妹妹竟然敢在禁宫大殿之上当众责骂天子的震惊。
谢钧离开后,裴惠容依然住在白云寺中,每日施粥布善,安抚民心。九月中的一个深夜,她刚刚盥洗完毕,正准备熄灯睡下,忽听窗外响起“嘎嘎”的叫声,她推开窗户往外望去,只见一只黑羽毛乌鸦停在屋外大树的枝头,而树下站了两个人影,其中一人她极为熟悉,正是她亲生女儿谢妙的好友尹若游。
裴惠容大喜,连忙将她们引进屋内,开口第一句话先询问舍迦的下落。
尹若游将颜如舜介绍给她,随即颜如舜说明自己当日从禁宫诏狱救出谢缘觉的情况,让她放心。
“伯母。”尹若游这才道,“我阿母她……”
“她住在麒州城西一家绣坊,明日我带你们去见她吧。”裴惠容得知女儿平安无恙,对她们甚为感激,十分欢喜地笑了笑,然而才过两息,她不知想到什么,笑容顿在脸上,沉默半晌又忽将话锋转移,“那这段日子,你们可有见到符离?”
颜如舜与尹若游对视一眼,眼中情绪复杂:“伯母是已经听说了符离投靠魏恭恩的消息吗?”
裴惠容道:“是最近钧儿告诉我的,但我总是不信。我想这其中是否有什么误会,是否是那群反贼有意传播的假消息?”
“假消息倒不是,她确确实实已经前往洛阳,在魏恭恩的麾下效力。”在裴惠容诧异的目光中,尹若游却微微一笑,“但伯母有所不知,我曾身中剧毒,要想彻底解毒,须得用到一味叫做‘半龙骨’的药材,而此药极其珍贵,全天下唯独魏恭恩才有收藏。前不久重明陪我到霍阳盗药,途中因为救助逃难的百姓,耽搁了许多时间,到达霍阳城才打听到,魏恭恩已派亲信将半龙骨取走。我们连忙追上,终于将他们擒获,又从他们的口中得知,魏恭恩刚刚招揽了一位名叫凌岁寒的江湖高手,那半龙骨便是魏恭恩打算赐给凌岁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