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岁寒道:“照这么说,你和颜如舜的母亲是很好的朋友了?”
“是啊,她对我本来是有大恩的……”尹素再次苦笑,“那时候我们是很好朋友,所以当我定下杀死袁成豪的计划,我第一时间便告诉了她。”
谢缘觉道:“你要杀袁成豪?可是……我上次诊你的脉搏,你不像是练过武的?”
尹素颔首道:“不错,我半点武功不会,要杀他难如登天。因此一开始我只想跑,只想逃离他的囚禁。然而他每一次外出,都将门窗紧紧锁上,我实在没办法,才想着索性杀了他。正巧有一日,他在外受了重伤,大夫说他这伤不轻,需要住在医馆休养几日,他便把我们也带到了医馆照顾他。我犹豫了很久要不要请医馆的大夫帮我报官,但我曾经亲眼看见他和十几个江湖武士相斗,他杀那些人的时候一刀一个,简直比杀猪还利落,我怕一般的衙役捕快不是他的对手,便悄悄跟大夫买了一包毒药。”
“这倒是个好主意!这样的恶人,就该亲手来杀,亲手报仇!”凌岁寒激赏道,“我听说这些年袁成豪都没在江湖上出现过,是不是你已经杀了他?”
尹素缓缓地摇了摇头:“我的计划没有成功……”
凌岁寒脸上又登时露出惋惜之色,叹道:“也难怪,普通医馆里卖的毒药,毒性不会有多厉害,像他那样的高手肯定能用内力压制甚至化解毒性。”
“不,那毒药他根本就没有服下。”
“是被他发现了吗?”
“是被颜璎珞告了密。”
凌岁寒“啊”了一声,谢缘觉也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眉,都难以置信。
谢缘觉道:“她为什么这么做?”
凌岁寒也追问道:“是啊,她难道不恨袁成豪,不希望袁成豪死吗?”
尹素紧紧皱起的双眉藏着一片茫然:“我不知道,直到如今我仍想不明白这是为什么……总之,袁成豪晓得此事以后,本打算直接杀了我,但见我死前神色不变,他*问了我真不怕死,我说我不怕,他又说那就不能够让我死得如此痛快,所以……所以他将我卖到了红杏院。”
凌岁寒本想问问这“红杏院”是个什么地方,刚刚动唇,蓦地想到一个可能,又闭上嘴。
尹素主动说了出来:“那是稷州最下等的妓院。若是从前,我宁死也不会屈服,但经过那么多事以后,我决定活下来,无论如何要先活下来,而支撑我活着的……依然是她……”
“依然是她?”谢缘觉不解道,“您指的是……颜璎珞?”
“是。”尹素又长叹一口气,继而一字一句地道,“是我对她的恨。比起袁成豪,那时候我更恨颜璎珞。”
谢缘觉怔住,凌岁寒则理解地点点头。
“后来,长安醉花楼的老板前来稷州办事,无意中听人说起红杏院的我,或许是觉得我容貌不错,又懂得读书识字,长安城的贵人们一定喜欢,便将我买下带到醉花楼。就这样又过了大半年,醉花楼来了一位名唤息昱的客人,我们相处两月以后,他给我赎了身,在长安城郊赁了一座小院,我们就此安顿下来。起初他对我还算不错,直到我生下螣儿……那时螣儿还随他姓,名唤息婉,他见螣儿是个女孩儿,而我身体状态越发不好,容貌不复以往,他对我也就越来越没好脸色,直到螣儿两岁那年,他说要出门办事,结果一去不归,我再没有见到他。幸好,我母亲当年乃是大梨村最有名的绣娘,她将那一手刺绣本事也教给了我,我便做些绣活赚钱糊口,和螣儿相依为命。”
往事讲了一大半,尹素目光还望着那座小佛像,神色渐渐放松了许多。
“那十几年的时间,我内心仍充满仇恨,自螣儿能听懂我说话起,我就告诉她,这个世上没有谁能够相信,要想在这个肮脏的人世间保护好自己,便绝不可以对任何人交心。所以,她自幼性子就很孤僻,从不曾交过一个朋友。再后来……螣儿长大成人,我与慈舟法师相识,经她开导,读了不少佛经典籍,终于放过了自己。可是螣儿她已经……她现在变成这个样子,都是被我害的……”
听到此处,凌岁寒与谢缘觉恍然大悟。
此前对于尹若游的种种不满,在这一刻终于彻彻底底烟消云散。凌岁寒反而道:“你说得本来也没错,在醉花楼那种地方,在尚知仁的手底下,不谨慎一些怎么能行呢?”
话落,凌岁寒与谢缘觉又突然感到蹊跷,如尹素所说,她有一技之长,能靠着做绣活赚钱,纵然赚不了多少,应该也能勉强维持生活,那为什么后来尹若游又流落到了醉花楼?从尹若游之前的表现来看,她对她的母亲十分敬爱,爱是相互的,这足以证明尹素对她亦十分疼爱,那么显然不会是尹素将她卖到了醉花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