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澄洲在稻田里窜了一圈,除了几个顶着斗笠的农人,他再没有看到除了他之外第二个穿军服的人!
晏澄洲怒火中烧,将手中的镰刀狠狠地掼到地上,头也不回地往军营的方向走。
他堂堂晏四公子,长这么大还没受过这委屈!
他!不干了!!
日头毒辣,晒得晏澄洲头晕眼花。他脚下步子一深一浅,走着走着,不知道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不由得一个趔趄,竟直直地栽到了一旁稻田里!
扑通一声,晏澄洲一屁股坐进了稻田中,裤子瞬间湿透了。
绊倒他的那家伙挨了他一脚,倏地惊醒过来,这才意识到自己绊倒了人。
他吓得一骨碌从地上爬起,寒战战地望着晏澄洲:“大、大哥你没事儿吧?”
晏澄洲吐了一口水,恶狠狠地瞪着他:“你看我像是没事的样子吗?”
那少年吓得一个激灵,手忙脚乱地将他从田里扶了起来:“对不起对不起,大哥真的对不起,我没想到会有人来……”
晏澄洲憋了一肚子火,正好没处发,忍不住破口大骂道:“不是谁是你大哥啊大白天的睡在这田里做什么就不能往旁边让让!!”
少年被他这一连串话怼得面红耳赤:“我、我不是故意的……”
晏澄洲呸了一声,拍了拍身上的泥:“管你是不是故意的,还不快滚!本公子,呸……我、我要回去了!”
少年连忙往旁边一缩,让出一条道来:“我滚我滚……”
晏澄洲这才注意到,这少年身上穿的跟他一样,也是江陵军的军服。
他顿时两眼放光,一把揪住他的领子,“你也是王济派来割稻子的?”
少年眼泪汪汪:“不是,我是隔壁什的,我真不是故意绊你的,大哥你饶了我吧……”
晏澄洲皱眉,这么小的孩子竟然也来充军?
“你今年多大了?”
少年战战兢兢:“十六了……”
晏澄洲把他上下打量了一番,这孩子实在是太瘦小了,军服套在他身上跟个麻袋似的,实在是不像一个十六岁的少年。
一想到这孩子也被赶来这田里割稻子,晏澄洲不禁心生同病相怜之感,上前牵起那少年的手:“他们明摆着捉弄咱们呢!你跟我回营里去!别割了!”
少年连连摇头:“不能回去!太阳下山前会有人来收,要是收不够稻子,咱俩今晚就没饭吃……”
晏澄洲:“……”
默了半晌,他黑着脸掉头回去,重新捡起了被他扔在半路上的镰刀……
少年跟了上来,手里也握着把镰刀:“大哥,我看你不像会干农活的样子,我今天该割的稻子已经割完了,我来帮你吧!”
晏澄洲埋头兀自割起了稻子,“不用,不就是割稻子,哎哟——”晏澄洲顾着跟那少年说话去了,一不留神,手下一抖,将手削破好大一块皮,鲜血瞬间汩汩地流了出来。
少年吓了一跳,夺过他手中的镰刀,“大哥,你坐着休息吧!我来帮你好了。”
晏澄洲只好在田埂上坐下,从袖子中取了一块帕子,将受伤的手包住。
那少年手脚十分麻利,转眼就割完了一大片。
晏澄洲将手枕在脑后,靠在一棵桕树下。想到自己刚才还冲着这少年发火,这少年却不计前嫌,主动帮他割稻子,晏澄洲顿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他迟疑半晌,开口道:“那个谁……你过来休息一会儿吧!”
少年道了声好,拍拍身上的尘土,忸怩着向晏澄洲走来,却又仿佛不敢靠近他似的,在树的另一侧选了块荫凉地,盘腿坐下。
晏澄洲将头扭过去,“你怕我?”
少年吓了一跳,摇手道:“没、没有……”
晏澄洲垂下眸子:“那个,我方才,不该吼你,抱歉……”
少年摆手:“没关系的。对了,大哥,你是从淮南那边儿来的吧?”
晏澄洲点点头。
少年微微一笑:“难怪我看大哥一脸贵气,想必定是出自淮南富庶之家。”
日光被树影筛得七零八落,少年的目光清湛而专注,风声簌簌吹响,细碎的光斑在他的脸上跳动。
晏澄洲的耳根有些发烫,将脸偏了过去,“哦。”
两人便再无话,都眯着眼在树下小憩。
半晌,晏澄洲问:“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愣了愣,有些赧然:“之逊,我叫杜之逊。”
半晌,又托着腮凑到他面前来,眼睛亮亮的,“大哥,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晏澄洲思忖片刻:“我,我叫……秦筠。”
“哪个秦?哪个筠?”
晏澄洲让他摊开手,在他手心比画。
杜之逊默念了两遍,很快就记住了,赞道:“大哥,你家人真会给你取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