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亏闻熙眼疾手快,一把捞住她的腰,不然她堂堂皇后姿势狼狈地跌坐在地上,也太丢脸了。
闻熙眼神不善,口吻带着些责备:“既然腿麻了,那就慢慢儿起来,万一摔着了,可如何是好?”
江婳抱着他的胳膊,站稳了脚跟。她脑袋晕乎乎的,听他口气有些凶,下意识委屈地说:“臣妾也不想的。”
下首跪着的一众妃嫔都忍不住抬起头来,又迅速地低下视线。
顶着这么多人的目光,江婳的脸一下子烧了起来。
那抹绯红从她的两靥一路蔓延至脖颈,连耳梢都红透了。
这么多妃嫔都在这儿守灵,她和皇帝却在这里搂搂抱抱,实在是罪过。
太后娘娘她老人家在天有灵,她真的不是故意的!
江婳连忙推了推闻熙的胸膛:“多谢陛下体恤,那臣妾……就先回宫了。”
“朕送你。”闻熙牢牢地扶住她的胳膊,又对跪着的妃子们道:“你们也先行回宫,一会儿贺将军和靖远侯夫妇也要进宫守灵,你们都留神儿些,莫要冲撞了他们。”
妃子们如释重负,谨声道:“臣妾谢陛下体恤。”
既然皇后都不用守灵了,她们也没理由继续留在这儿。这灵堂阴森森的,换谁不怕?外边儿天又冷,她们当然更愿意呆在各自的寝宫中。
比起孝名,还是自己暖和
舒服更重要。
江婳不由得转头,瞥向跪在人群中的顾妧,她低垂着眉眼,面上表情平静,和众人没什么两样。
江婳轻轻挠了挠闻熙的手掌,“陛下,咱们走吧。”
闻熙点头:“朕先送你回去,一会儿贺将军和靖远侯来了,朕得留在这儿陪着他们。”
晏澄洲也要来。
江婳暗暗捏紧了拳头。
那无赖带走了阿月,指不定要怎么折磨她呢。阿月生死未卜,晏澄洲又不肯透露她的行踪,江婳憋了一肚子的火,却无处发泄,只能闷在心里。
晏澄洲的夫人是太后的亲侄女,贺衍一母同胞的妹妹,太后薨逝,他们兄妹二人定要进宫守灵。
至于晏澄洲,应当是陪他那夫人来的。
这个负心汉,明明已经有了夫人,却还赖着阿月不放,实在是可恶。
周遭静悄悄的,只有雪簌簌落下的声音清晰可闻,江婳的鹿皮小靴踩在积雪上,发出一阵挤压的咔擦声,如同碎玉一般,煞是好听。
闻熙一路扶着江婳,目送她进了凤仪宫的门,这才放心离去。
待他回了灵堂,赵椿和一众小太监打了热水,侍候着他在铜盆里净手。
闻熙接了帕子,仔细地揩着指缝里的水。
赵椿对其他小太监递了个眼色,众人会意,恭恭敬敬地退出了灵堂。
闻熙眸光轻闪,见赵椿屏退了众人,知晓他是有话要单独同自己说,启唇道:“有话便说吧。”
赵椿行了一礼,叹道:“陛下,奴婢这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既然你有胆开口,哪里会在乎什么当讲不当讲?但说无妨便是。”
赵椿眼中泛起光来:“奴婢只是想起了太后她老人家。想太后当年入主中宫,为先帝皇后时,便克勤克俭,为六宫妃嫔之典范,不敢懈怠分毫。先帝爷驾崩后,更是一心扶持幼帝,保我大雍江山稳固,夙兴夜寐,至今已二十五载。岂料不惑之年便早早薨逝,实在是令人叹惋。”
“贺老将军也是如此。可怜老将军一生戎马倥偬,若不是江陵一战被晏守川刺了一剑,从此落下了病根,也不会年纪轻轻便撒手人寰。”
闻熙越听越觉得糊涂,不耐烦地道:“你到底想说什么?要说就说得明白些,朕没空听这些弯弯绕绕!”
赵椿噙着笑:“陛下容奴婢说完。我大雍自高宗皇帝起,便一直苦于戚畹(1)干政。贺氏一族历代居朝廷要职,贺殷死后,贺衍承袭祖爵,官居大司马大将军,行事恣肆跋扈,又手握兵权,丝毫不把君臣之别放在眼里。”
“贺衍自幼便有心疾,这些年身子越发不济。眼下太后薨逝,贺氏最大的靠山倒了,陛下何不趁此机会,收拢权柄,除了这心腹大患?”
“你放肆!”
闻熙气得七窍生烟,指着赵椿的鼻子怒骂道:“大胆奴婢!也敢妄议朝政!莫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胆,竟敢口出这等狂言!”
赵椿连忙跪下,重重叩首下去,“奴婢死罪!但奴婢此言,都是为了陛下找想啊!”
闻熙怒道:“别以为朕不知道,你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这话是谁叫你说的?若是贺衍存心要你试探朕,朕告诉你,大可不必!”
赵椿道:“奴婢晓得陛下不信。但今日不同往日,贺衍目中无人,僭礼越制,欺君罔上,还纵容靖远侯一介南人在朝廷作威作福,满朝文武积怨已久,皆是敢怒不敢言。陛下乃天潢贵胄,闻氏正统,若是振臂一呼,肱骨之臣,岂有不应之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