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价囤积的粮食成了烫手山芋,压在王家库房里,也压垮了王家摇摇欲坠的资金链。讨债的商户堵满了门庭,昔日煊赫的王家,转眼间风雨飘摇。
王家的天,真的变了,却非是周姨娘母女期盼的富贵滔天,而是大厦将倾的灭顶之灾。
西跨院昔日甜腻的暖香早已被一种陈腐的、绝望的气息取代。
精致的摆设蒙了灰,名贵的绸缎压在箱底不见天日。周姨娘坐在窗边,往日水润光泽的脸庞枯槁蜡黄,眼窝深陷,身上那件半旧的素色褙子,还是王落霜去年穿旧了嫌弃不要的。
“霜儿……”
周姨娘的声音干涩嘶哑,带着哭腔,“你再去求求你爹!你是他最疼的女儿啊!他不能不管我们娘俩!那些债主……那些杀千刀的,他们要把我们逼上绝路了!你爹……你爹现在只听那个老虔婆的!他连我的院门都不进了!”
她死死抓住王落霜的手臂,指甲几乎掐进肉里,如同抓住最后一根稻草。
王落霜烦躁地甩开她的手,昔日光彩照人的脸上只剩下一片阴鸷的戾气。
她也一身半旧布裙,头上连支像样的银簪都没有,只用一根木簪胡乱挽着发髻。王家破产的阴云笼罩下,她早已失去了所有骄纵的资本,只剩下刻骨的怨恨和恐慌。
“求?怎么求?”王落霜的声音尖锐刺耳,带着无尽的怨毒,“爹现在自身难保!都怪那个灶王爷!那什么破神使!要不是她搅局,我们王家怎么会落到这步田地?马家怎么会倒?爹怎么会赔光所有钱?”
她将所有的失败、所有的耻辱、所有的不甘,都一股脑儿地倾泻在那个素未谋面的人身上。
“还有王落雪!”她猛地站起身,眼中燃着疯狂的火焰,“那个假仁假义的贱人!主屋那边肯定还有银子!那个老虔婆当家那么多年,怎么可能没藏私房钱?那些从她出生就给她备的嫁妆呢?肯定都被她们藏起来了!”
她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胸中的邪火烧得更旺:“她们就是想看着我们娘俩死!看着我们落魄!不行!我王落霜绝不能就这么完了!”
她像是魔怔了,在狭小阴暗的房间里焦躁地踱步:“得想个法子……得把她们的钱挖出来!对……对!娘,你去找爹哭!就说……就说主母克扣我们,不给我们饭吃,要饿死我们!把动静闹大!逼那个老虔婆拿钱出来!还有王落雪,我去找她!她不是清高吗?我看她敢不敢见死不救!”
然而,不等周姨娘再去找老爷哭闹,主母的雷霆之怒已先一步降临。
“砰!”西跨院那扇曾经隔绝了无数风光的院门被粗鲁地撞开。
主母王氏在一群健壮婆子的簇拥下走了进来。她穿着深色绸缎衣裙,发髻梳得一丝不苟,插着一支素银簪子,脸上没有任何脂粉,神情冷硬如铁,眼神锐利如刀,直直刺向惊慌失措的周姨娘和王落霜。
“老……老爷……”周姨娘如同惊弓之鸟,下意识地想寻找依靠。
番外六:胭脂成泥(王落霜番外 下)
“不必找了!”主母王氏的声音冰冷,毫无起伏,直接截断她的话,“老爷说了,如今王家艰难,阖府上下,当以节俭为要,共克时艰。”
她的目光像冰冷的蛇,缓缓滑过周姨娘身上那件王落霜的旧衣,又落到王落霜那张写满怨毒却难掩憔悴的脸上,嘴角勾起一抹极淡、极冷的弧度。
“周氏,”她慢慢开口,每一个字都像冰锥砸下,“你既深知‘节俭’二字之重,更该以身作则,为府中表率才是。”
周姨娘浑身一颤,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夫……夫人……您这是何意?”
主母王氏不再看她,目光转向王落霜,那眼神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厌弃和决绝:“至于四丫头,”
她顿了顿,从袖中缓缓抽出一张盖着鲜红指印的文书,递给旁边一个眼神精明、脸上带着市侩笑意的妇人:“心性浮躁,屡生事端,留在府中,恐非家门之福。我已做主,让她跟着这位李牙婆出去,另谋个‘前程’。也好……为府中省一份嚼用。”
那张薄薄的纸,是王落霜的卖身契!
“不——!”周姨娘凄厉地尖叫起来,扑过去想抢夺那张纸,“夫人!你不能!霜儿是老爷的女儿!是王家的血脉啊!你不能卖了她!”
王落霜则像被一道惊雷劈中,整个人僵在原地,难以置信地看着那张决定她命运的纸,又猛地看向主母那张冰冷无情的脸,最后,那淬毒的目光死死钉在了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口、静静站着的王落雪身上。
王落雪依旧穿着素淡的衣裙,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那双平静的眼眸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沉淀了下来,带着一种尘埃落定的漠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