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凤娘拨开人群，金丝楠木算盘“啪”地砸在银簪上！凤凰头应声断裂。
“红宝石？”她碾碎渣滓，“我倒是忘了！当年你私扣货款三千两，就打了这个玩意？”转身吩咐掌柜：“取三两碎银给他——抵那颗破珠子！”
哄笑声中，番邦商人抚掌赞叹：“杜掌柜好气魄！这单香料，我让利半成！”
斜阳镀亮杜府新换的“巾帼不让”匾额。杜娇趴在账房窗下描红，突然仰头问忠叔：“娘说商道即人道，是教娇娇要做个好人么？”
檐角铁马叮咚，混着杜凤娘清越的算珠声，惊飞一树春雀。
番外四：胭脂成泥（王落霜番外 上）
道林县王家西跨院暖阁里，鎏金缠枝莲的熏炉吐出袅袅甜香。
王落霜斜倚在铺了水滑锦缎的贵妃榻上，葱管似的指尖捻起一粒水晶葡萄，却不入口，只百无聊赖地瞧着指甲上新染的蔻丹。
那颜色是今春州府最时兴的“醉海棠”，娇艳欲滴，衬得她本就欺霜赛雪的腕子愈发莹润。
“四小姐，广源记新到的‘玉面桃花粉’和‘蔷薇露’送来了！”丫鬟春杏捧着两个精巧的珐琅盒子，脸上堆着讨好的笑，小心翼翼奉到榻前。
王落霜懒懒地抬了抬眼皮，目光在那盒子上溜了一圈，嘴角便向下撇去，带着十二分的不满意：“广源记？这起子小铺子能有什么好货色？前儿马家三姐姐用的可是京城‘宝香斋’新出的‘九花玉露膏’，那才叫好东西！一股子清雅贵气，哪像这些，一股子庸脂俗粉的甜腻味儿！”
她伸出染着蔻丹的指尖，嫌恶地戳了戳那珐琅盒子，“拿走拿走，没得污了我的眼！”
春杏脸上的笑容僵住，捧着盒子的手微微发颤，进退不得。
“啪嚓！”一声脆响！
王落霜已是不耐烦，扬手一挥，春杏手中的盒子被打翻在地。那描金珐琅的胭脂盒登时碎裂，嫣红的香粉泼洒出来，如血一般溅在光洁如镜的金砖地上，也染红了春杏半幅裙角。
“啊！”春杏惊呼一声，吓得脸色煞白，扑通跪倒在地，“小姐息怒！奴婢该死！奴婢这就去寻更好的……”
“蠢东西！”王落霜柳眉倒竖，声音尖利，“这点子小事都办不好！滚出去跪着！没我的吩咐不许起来！”
春杏噙着泪，抖抖嗦嗦地退了出去。
帘子轻响，一个穿着湖蓝杭绸褙子，风韵犹存的美妇人走了进来，正是王落霜的生母周姨娘。
她瞥了一眼地上狼藉的红粉和跪在外间瑟瑟发抖的春杏，脸上却漾开温柔笑意，走到榻边，伸出戴着碧玉戒指的手，轻轻抚了抚王落霜乌黑如云的发髻。
“我的霜儿，怎的又动气了？”周姨娘的声音软糯，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跟个下贱丫头置气，没得气坏了你这千金贵体，多不值当？”
王落霜顺势依偎进姨娘怀里，小嘴一撇，委屈道：“娘！你看看她拿来的什么货色！连马三姐姐用的零头都比不上！爹爹不是最疼我吗？怎么连盒像样的胭脂都不给我买？”
她纤长的手指攥紧了周姨娘的衣袖，带着娇蛮的控诉，“还有那主屋里的，前日我去请安，她头上那支赤金嵌红宝的步摇，晃得人眼晕，定是新打的！爹爹明明说好最宠我，怎的有了好东西，不先紧着娘和我，倒便宜了她？”
周姨娘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阴郁，旋即又被宠溺的笑意覆盖。
她捏了捏女儿粉嫩的脸颊，压低声音，带着隐秘的得意：“傻丫头，眼皮子别那么浅！一支步摇算什么？你爹心尖上的人儿是谁，府里上下谁不清楚？那起子老货，不过是仗着个嫡出的名分占着位置罢了。你且把心放进肚子里，咱们娘俩的好日子，在后头呢！”
王落霜仰起脸，眼睛亮晶晶的：“真的？娘？”
周姨娘凑近她耳边，吐气如兰，声音压得更低，带着蛊惑：“自然是真的。你爹昨儿个在书房亲口跟我说的，咱们道林县的天，要变了！马家那位大爷，如今手眼通天，正暗中联合几家大粮商，要把市面上能收的粮食都攥在手里！等青黄不接的时候……”
她意味深长地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算计的弧度：“粮价还不得翻着跟头往上涨？你爹这次可是把大半身家都押上了，跟着马家这艘大船。咱们王家，喝口汤都能肥得流油！到时候，什么宝香斋的‘九花玉露膏’，什么赤金红宝的步摇，还不是随你霜儿挑拣？那主屋里的，哼！”
王落霜听得心花怒放，方才的不快顿时烟消云散。她仿佛已经看到了满箱满柜的绫罗绸缎、珠宝首饰，看到了嫡母和嫡姐王落雪那嫉妒得扭曲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