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还想继续说。
褚缨冷声打断了她:“那,桃枝呢?那个十七岁的小姑娘。”
妇人一怔,随即笑得更狠,笑过后道:“她是个蠢货!”
“怎的?”
“那日那位公子骂她自不量力就是骂对了!她想把孩子都抢走,想当圣人!”妇人说红了眼,声音逐渐尖利刻薄,眸中血丝遍布,“哈哈哈哈你听听多天真多可笑!若真叫她得逞了那我们还怎……”
话未说完,忽然有人上前来捂住了妇人的嘴巴。
褚缨“啧”一声,剑尖毫不犹豫偏开,对着那突然来的人,“要么松手,要么你说。”
剑尖还在往下滴着血。
那人发了抖,犹豫许久,缓缓把手松开了。
“都该死!”妇人忽然起身,把过来捂她嘴的人狠狠推到地上,血红的眼睛盯着他,猛扑过去掐住他脖子。
“为什么不让我说!为什么不让我说!你们差点奸了那姑娘!你们把我的孩子毒死!你们狼心狗肺!我丈夫替你们死了!替你们死了!”
周遭的人终于有了动作,都围了过来,要把她拉开。
“……让开。”褚缨声音略沉,提剑指了一圈,见他们都退回去才上前,她收剑走到妇人身边,蹲下去,诱导般出声,“你说的,是什么意思?你同我说,我给你讨回公道。”
那妇人一怔,看向她,手一松,转而抓住她衣袖,“我的阿芳,我要我的阿芳……”
“阿芳,怎么了?”
“他们、他们要钱,他们要吃喝,他们把我的阿芳毒死了卖钱……我的阿芳被吃掉了……被卖去县里了……”
褚缨把她拉着自己衣袖的手扒下去,垂眸起身,扫了众人一眼,众人皆后退半步,不敢直视。
她问:“是吗?”
有人答:“她精神错乱瞎说的,阿芳是和孩子们一起玩的时候,被那个老怪人抓了,其他孩子都没跑出来,只有她跑出来了,被她母亲看到,所以她母亲才……成了现在这样。”
“疯了吗……”
“是呀。”
褚缨沉默。
垂眸,见妇人还蜷在地上嘤嘤呜呜哭着。
周围有人叹气:“小姐你有所不知,那时仗打起来,我们这边最遭殃,可军队也压根就不管咱们死活!我们的粮食、财产,甚至老婆孩子……都被抢了去。”
“实在是没办法了呀!我想活下去!太乱了,太乱了!根本就没人管!”
“是啊,我也不想参军,不想去战场上送死……我什么都不会啊,我只会种地……”
褚缨眼神落在那男人的尸体上,骤然打断:“为何你们要钱,却是要他去?他此去,是卖了自己的女儿?”
众人都犹豫片刻。
最终是那个被掐脖子的人苦着脸说:“虽说县里也不景气,但我们这儿的里正早死了,他们那儿还有县令能管着,我们也只能去那儿换钱。这男人的妹妹是县令的小妾,有些关系,换钱容易。”
“……”
半晌,褚缨才再次开口,话语有些干涩:“都是因为,打仗么?”
“大概是吧……”有人说。
也有人说:“我爷爷那辈就很难生存了,大概,黎朝没了之后就这样,年年都打仗……什么西州,怎么南州……不过都是那些天生贵胄的争着权利,关我们何事?那些金银财宝也穿不到我们身上……”
褚缨垂首,脑海中闪过这两天来听到的所有,也闪过桃枝那张脸,片刻后,她将剑收回了剑鞘。
“你们的事,我管不了,也无法管。你们对那小姑娘那样,也是怕这些臭事传出去,怕忽有一天来了京都的人,要惩治你们吧。”
褚缨一笑:“放心,我不是京都来的,我……只是个游侠罢了,也没有惩治你们的资格。”
说完,褚缨没给他们继续说什么的机会,接着问了句:“南州的方向,往哪?”
众人让出一个缺口。
褚缨点头道谢,手捏佩剑朝那方向行去,在雪地上留下了一串的脚印,云层遮住太阳,再未有光亮洒来。
身后,众人悄然散去。
村庄不大,褚缨缓步行进,大约半刻钟,她再抬眸,望见周遭房屋稀少,前头立着一个碑,背上刻着血红的三个字。
须弥村。
她垂眸呼出口气,耳廓微动,再抬眼,便见几个人骑着大马,马腚后头的举着旗帜,再后面,还跟了一群。
皆着军甲。
而大红的旗帜上写着个“西”字,笔画还沾着血。
褚缨往旁边挪了挪步子,随手便拿了个草帽戴在头顶,随后压低帽檐,与那军队隔着六尺距离,擦身而过。
天有些阴沉,风也吹了起来。
一旁,那群士兵懒散闲谈的声音便被风裹挟着吹入耳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