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她不言,李闻道压低声音:“如今泱泱不是知道了?嗯?”
褚清思抬头:“那阿爷应允了吗。”
昔年仍是大唐,武氏称制,女主天下,所以阿爷才会愤恨男子为妇人所用,但如今已是大周,阿爷也不再保残守缺。
顾及他们尚在褚家,李闻道克制着收回手,很轻的发出一声低笑:“褚公已收下我陇西李氏的通婚书。”
*
翌日,褚儒离洛去往房州。
在洛阳城外的古道上,老翁已经知道女子将为妇人宣扬那句讖言,他给予最后一言:“为圣人行事,要谨慎、尽心。”
面对阿爷的训诲,褚清思抬起手臂至胸前交叉,垂头微躬脊:“梵奴知道。”
褚儒满意颔首,随后登车。
因路途遥远,所以多是乘车。
褚清思与长兄一同在站在洛水边,看着阿爷的离去。
贬斥从来都非幸事,何况还是家人分离,褚白瑜叹息一声:“阿爷离开如此急,看来圣人心中果真早已有此决策,或许鲁王一事也是有意为之。”
然而,望着远去的车马,褚清思却轻声答道:“不是圣人,是我。”
她说:“从长安回来的那日,我就曾向圣人请求让阿爷早日离开洛阳。”
褚白瑜小心询问:“为何..?”
因让家人离别,褚清思垂下眼,有意避开长兄的视线,后又望向草长莺飞的洛水水畔:“因为阿爷早一日离开洛阳,我才能有多一日的安心,何况四月维夏,烈日之下跋涉奔波更辛劳,春日之前抵达刚好。”
在不远处,飞鸟从洛水一掠而过。
第31章 如此姿势,几乎将她屈折。……
夏五月辛未朔,炎气入室。
然天宫寺的某处宫室内已经失序。
无数医师俱来到此处,甚至连朝中名相崔仲的车驾都在上东门被豪奴所阻拦。
而这一切,皆是因为褚家那位常年幽居佛寺的小娘子忽然发疾,陷入昏乱之中。
褚白瑜走进女子居室,视线下垂,自足下往远处扫视而去,将宽阔的殿室纳入双目,四周都是她在此起居衣食的痕迹。
展开的简帛放置在几案上。
狩猎纹席的一侧脱有丝履。
还有龟甲、对鸟陶香炉。
应是刚占卜过。
褚白瑜有所触动的抬起头颅,望向前方,炽热的阳光从南面照入,而轻纱帷幔被束在两侧,宽大的卧榻露出。
女子就躺在上面。
安安静静的。
妇人与一婢低头跪侍在榻边。
顷刻间,恍若再次回到少时,小妹坠水后,大病数月都不醒,神色也是如此平静,有如熟寐,自己不解衣的日夜亲尝汤药,阿爷也悲痛到生出白发,高宗与武后还曾乘车躬身来候问。
何其类似。
心脾被哀恸所挤,额角青筋也随即爆出,褚白瑜将目光落在室内,高声责问:“你们是如何随侍的小娘子!”
家中平常最为温和的郎君突然震怒,侍立在室内及室外的数婢一闻声,便悉数屈膝,跪拜不起。
跪侍在卧榻边的须摩提见状,膝下半转,原本面向卧榻的她已然朝着西面叩首。
即使是曾为崔娘子随侍的简壁,当下也伏拜在地,只是数载共处,有如家人,所以神色比之其余众人更为从容。
妇人拿出一张帛书,双手敬献:“小娘子近日频频入梦,时常行占卜之事,但问及为何,总是不言,只是伏案在绢帛上书写。”
褚白瑜勉强平复情绪,而举止间仍残留戾气。
所遣去上东门的豪奴也在此时归来,低头叉手禀道:“大郎君,崔相已至。”
未几,一老翁入内。
或是过于突然,褚白瑜似有些无措的将帛书收起,盛怒的神情也迅速收敛,向其深拜一礼:“贸然以此方式邀崔相,请恕亮德不敬。”
崔仲和蔼一笑:“无碍,病人不能稽延,先让我诊治。”
留守长安的他来神都朝于天子,虽然是为述其所职,但他通晓医术必要有所实行才能精进,何况自己与褚儒是同岁,二人的阿爷也都曾是随从太宗左右的名臣,亦有私交。
褚白瑜看向仍跪在室内的随侍,发出严令:“退避至室外。”
数婢轻称唯唯,而后谨慎起身,退步离开。
*
不过数刻,名相崔仲便回了长安。
简壁还未来得及询问一声女子的状况如何。
很快,褚白瑜也从殿室走出,神色衰颓的命道:“预备车驾去白马寺。”
妇人猛然惊觉,昔年就是如此。
面对昏乱的小娘子,医师皆是手足无措,最后遣人去亳州将闻名天下的名医找来才终于醒来。
然大病难愈。
只能无奈幽居长安弘福寺,冀望于神佛之力。
而此次,甚至都未能醒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