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清思的眼睫轻轻颤了颤。
但她也未曾躲避,任男子碰触。
然后摇了摇头,不愿意再谈起昨日之事。
李闻道也不紧逼,只是不徐不疾的继续询问:“为何会来此找我。”
未等女子回答,他轻掀眼帘,少顷又追问:“受了委屈?嗯?”
其和缓的嗓音含着笑意,似在为此而愉悦。
在昔年,眼前的人每次从父兄或外人那里受到委屈以后,都会变得比以往更沉默,最后来家中找他。
她还未变,与从前一样。
在频繁梦见女子死亡及渭水平原的事情以后,这样的认知已经足以使他感到喜悦。
因为如此便可证明所梦皆是虚妄。
褚清思依然摇头,唇角努力弯起一个弧度:“阿爷并不听我的劝谏,坚持要去为鲁王求情,随后圣人遣我禀命带着第二道诏令去长安,最后实行先到者所携的诏令。”
在听女子言语的同时,李闻道的视线往下垂去,看着女子单薄的长衫窄袖及袒领半臂,裥裙在早已染上一层尘土。
他举起手,食指与中指微勾。
宿卫远远望见,下马将男子所随身携带的黑金大氅取下,疾步上前送去。
如今春意尚存,渭河更是在此合抱于黄河,又是在黎明,水汽充足。
而能够追上他,必然昨日就已从长安出发。
拿到手中后,李闻道往前一步,像是对女子所言并不在意,把大氅搭在其肩上,施施然垂眼:“那泱泱心中是如何想的。”
褚清思仰起头颅,脖颈也随之扬长,认真询问:“阿兄会因此获罪于圣人吗?”
李闻道与女子对视,挑眉一笑,漫不经心的发问:“若是会呢。”
褚清思顷刻便无言。
他们陷入了困境。
前进,必死。
后退,似乎也无生路。
李闻道随着一同缄默,他在等待,只是女子沉默的太久了,自己也并无多少耐心,遂笑问:“所以泱泱希望我先到长安吗?”
褚清思未作回答。
李闻道却似乎已经知道她的答案,自喉中笑了声后,他的声音平缓,而又带着绝不退步的威压:“那就要看泱泱是否有能力阻止了。”
褚清思握紧衣袖中紧贴小臂的一柄短剑。
在黄河水声中。
在险山峡谷之中。
少焉,有眼泪落下。
她轻声道:“对不起。”
第29章 哭什么呢?
晨曦初出时。
从渭河弥漫过来的水汽被驱走。
他们还有女皇之命在身。
侍从的宿卫神色急切地看向男子所在的方位。
但不过顷刻,小娘子忽毅然转身,一手紧握马胸腹处所束的革带,一足踩马镫,动作果断地翻身上马,裥裙扬起又落下。
而男子还伫立于原地。
褚清思手执缰绳,垂眸看了看那把掉落在地上的短剑,剑刃之上有砾石及尘土粘附。
随即,她抬眼望向男子。
自己想要从中找到一丝的愤怒,但都劳而无功。
他负手挺立,右手则垂落于身侧,几根长指因不曾用力而自然向内弯曲着。
身体丝毫不动,不言一字。
那双眉眼虽似剑,却沉如深渊。
平静之下,彷佛隐隐蕴藏着巨大的悲戚。
愧疚如清晨的雾气扑来,褚清思只觉心中猛然抽痛了一下,就像是已被射猎的走兽在彻底绝气之前的挣扎。
眼泪混杂着痛感再次从眼眶边缘坠下。
一直流至唇畔。
在离开前,她不放心道:“阿兄,前方三里有庐舍,不要勉强。”
哽咽太过清晰。
李闻道缓缓抬眸,看着独自忧伤的女子,自嘲似的勾了勾唇。
哭什么呢?
她又有什么好哭的。
直至女子双腿轻夹马腹,驱使着马往长安去,他才弯腰捡起短剑,将其在衣袖一蹭,上面的脏污很快便不见。
看见男子转身,阔步走来。
两名宿卫迅速下马,疾步奔去:“李侍郎!”
李闻道往前看去,眼中的情绪也在顷刻间转变,那点悲哀荡然无存,惟余淡漠,而后凛然命令:“你们速骑马去追,务必在她之前抵达高宗陵,我更衣再来。”
待碰触到男子清冽的目光。
宿卫又畏惧止步,拱手禀命。
两骑沿着大道继续朝潼关奔驱。
李闻道垂眸看了眼自己的手,然后飞身上马,扯过缰绳后,驱其前行。
*
昼、夜之漏周旋变动。
又是一异日。
妇人自鸡鸣醒寤以后就在用以日常起居的集仙殿中处置文书,见漏刻已到隅中,忽然觉得身体开始疲劳酸痛,敞开双腿的从案后站起,然后将双手背在身后,走至殿外,遥望春色:“长安可有消息传来?”
侍立的宫人摇头:“尚未有任何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