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只冀望还能够来得及阻止。
但当回到家中的时候。
堂上已经只有长子与新妇在。
二人情绪衰颓。
褚儒不安询问:“梵奴呢?”
长子看见归来的老翁,神情依然平淡,他拱手:“小妹已经前去长安,衣服也未曾更换,只是把帷帽与披帛留下就匆匆离开洛阳,惟恐不能追上拂之。”
崔昭站在丈夫身侧,垂着头。
褚儒躁急道:“你为何不劝阻!”
褚白瑜垂下手:“梵奴的性情,阿爷还不知?”
褚儒继而言:“那你也理应跟随其后。”
小妹陷入危境,褚白瑜内心早已碎裂,又再闻听面前之人所言,自己的愤怒被积压至喉中,不再是那个忠孝有度的褚家长子。
他一字一句的从容有序的陈说着:“这是阿爷的错;昔年梵奴坠入灞水也是阿爷的错;梵奴弱龄早慧更是阿爷的错。阿娘离世以后,你独自溺于伤悲,可却忘了我与小妹也仅是孩童,那时家中许多事情都让我一个不足七岁的孩童来管束,小妹也始终都未能消除对阿娘离世的恐惧,常畏黑夜,所以才会在那日惊醒后坠水。”
“阿爷也勿要将今日之过再推给我们。”
“我与梵奴身为子女,已经无愧。”
“只是不知,阿爷是否有愧。”
褚儒闻言,内心为之一振。
*
马蹄践过洛水、渑池的暮春。
最后通过崤函道的险峻峡谷。
而她如今所身处的是崤函道南北线最终所会师的陕县。
褚清思眉头微皱,用力才将马立在原地。
此马是昔日高宗赐给阿爷褚儒的,来自突厥,马身健壮,肌肉发达,无累赘之肉,可日行八、九百里,一日就能抵达长安。
但同时也极难控制,需比其余马匹付出更多力量。
所幸牵动肌骨带来的轻微酸
痛并不妨碍行动。
褚清思朝四周环视一圈。
男子所骑乘的那匹名曰跃景的马也丝毫不逊于此马,因其速有如岁月跃过光景,故有此名,所以若按照常规来往于长安、洛阳的路线继续奔走,必将难以追逐。
随即,她右手稍拉缰绳,果断驱使着这匹突厥马走上一条歧路。
*
李闻道出了函谷关。
在即将到潼关关城的时候。
已是翌日黎明将至。
闻见身后有声音,他控住身下的黑马停下。
随从的两宿卫也随人主而停,有些不知所以的朝后看去。
两刻后才警备道:“有人。”
而为首之人的神情始终都是毫无波澜,仿若在静待猎物的出现。
*
天授二年,女皇北迁潼关关城于黄土塬下。
即黄河、渭河以南岸。
经过通晓的奔走,又是在险峻沟壑之中奔走,人马都早已疲倦。
出了函谷关不久,褚清思的速度就开始有所减缓,身体及力气也逐渐流失,虽然竭力保持着清明,但却并非人力能抵抗。
在此状况之下,她突然看见前方耸立有三匹马。
一马当先。
两马在后并列左右。
而其中那匹为首的最为注目。
宽肩劲腰、皂色幞头、玄青缺胯袍的男子就跨坐其上。
两人无声对望。
李闻道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无奈翻身下马,松开缰绳后,阔步往前走去,随即在女子一侧停步,伸出手去:“下来。”
很久以后,见女子仍不动。
他长眸微眯:“泱泱不是来找阿兄的?”
然后眉眼下沉,轻笑着收回手:“那便算了。”
虽然在笑,可愠怒昭然若揭。
在含着怒意的笑声后,褚清思也终于醒寤过来,在男子转身离开的同时,无措的朝马右侧倾身而去。
当下她便失去重心。
李闻道听声,从容转身。
但见状,依然负手旁观,不为所动。
褚清思以为自己要坠地之际,腰间忽有粗壮的手臂横在其间,阻止其继续下坠的过程,而后轻松被男子抱起,她下意识将双手攀在男子的宽肩之上。
但很快,男子便神色平淡的把她放下,彷佛刚才所做出的一切行为都并非是出于他的真心所为。
站稳以后,褚清思低下头,心中酸涩的小声回答他之前的问题:“我是来找阿兄的。”
听见声音中的哑意,李闻道剑眉拧起:“你哭过了。”
随即,男子伸手轻捏她的下颔,迫使其扬起长颈。
还是一次恸哭。
眼下至今都仍有些肿。
且眼底好像又在重新积蓄起水光。
李闻道松开牵制女子颌骨的手,而后用指腹轻轻拂过:“为何哭。”
因为哭过,犹如被水浸泡,所以肌肤也比平日柔弱。
当带着薄茧的指腹蹭过肌肤时,有些刺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