妇人有些疑虑的回头。
从他们离开洛阳始,这已经是第三日。
无论如何,也都该有一个定论了。
宫人是从武氏再次入宫时就侍在其身旁,为她传递诸多朝廷与宫廷的消息,因而武氏才能在昔年
的斗争之中掌握大局。
但妇人爱美爱才,爱聪明柔情,爱恣意张扬的娘子,所以数载以来,身边从无秉笔内臣,却常有年轻的宫人侍立。
虽然她们不比洛中娘子的才华与权势财帛所浇灌出来的肆意,只有衣服容貌。
可在阅看政事劳形的时候。
望之,亦能悦目。
且在女皇的诏令之下,解除了许多万民不能使用的禁色,希望天下百姓所穿的衣服能够更加鲜亮。
这也是那位褚小娘子能得妇人眷爱的缘故,除却那张让长兄陈给女皇的帛书中所显露的才气与悦人的容貌外,她还被众人宠爱长大,以至性情中仍还能见到小孩的那面。
以及绝不忍辱含垢。
妇人自然喜爱。
不过最终重要的还是聪慧二字,若是太愚蠢,妇人只会厌恶。
比如那位楚王妃。
曾经妇人有多喜爱,甚至胜过太子妃,如今就有多厌弃她。
只是不知,褚小娘子是否也真的如此多才聪慧。
她低头拱手:“我这就去遣人前往斥候一二。”
妇人很快摆手,彷佛此事从来就未曾值得她费神:“如此小事,不必动众,左右他们都会归来,希望最后能让吾一笑。”
宫人称唯。
然言毕,便有内臣快步而来:“圣人,长安的文书。”
在身侧的宫人先行接过,后欲转身递给妇人。
但妇人举起手以制止其动作,示意其直接阅看。
宫人见状,小心翼翼捧着文书,在手中慢慢展开。
妇人询问道:“可是长安的消息?”
宫人低头颔首:“是。”
妇人又笑问:“谁赢谁输?”
宫人收起文书,叉手道:“褚小娘子先李侍郎一刻抵达长安。”
女皇闻音,阔眉微扬,似感到有些意外,但也没有多言,然后负手看向西北方。
*
抵达距奉天县数里外的帝陵后。
未几,便见远处有二骑紧随而来。
宿卫所骑乘的马虽然并非宝马,但亦是朝廷经过层层挑选而留下的官马,隶属上乘,其余权贵也未必能有此等好马,且他们身体、力气皆胜于女子,其速必然不会过慢。
褚清思看了眼,迅速驱驰过神道。
高宗陵与太宗陵类同,直接将墓宫构筑于整座山林之下,并非是封土起陵。
而陵区仿照长安而建,四周有围墙,城长约千米,周长八十里[1],高宗在葬入此陵以后,陵墓也仍然还在继续修建,以便功臣及子女陪葬。
但宫室已建成。
褚清思下马后,拿上竹简来到鲁王李芳所起居的殿室,直接举起手:“我有圣人之命,要见鲁王。”
竹简卷起被封,内臣并不知道其中内容是否真的是女皇所书,可自从春二月秋官侍郎李闻道及颇负酷吏之名的周、张两人来询问过后,侍立鲁王身边的宫人、内臣都已大约能猜到女皇所想。
当下不敢阻拦,转身进去。
很快便出来导引女子入内。
走入宫室,褚清思终于见到了鲁王李芳。
奇异的是她从前并未见过他,心中对其也有诸多怨恨,可第一眼所感受到的却依然是和蔼,就像是家中的叔伯那样亲和。
在撰写碑文的李芳察觉到光线被阻,抬头不解问道:“请问小娘子是何人,来见吾又有何事?”
褚清思垂眸,双手将简书献上:“儿乃陇西郡公之女,禀命将圣人处置鲁王涉入赵王李悯谋逆一案的诏令送来长安。”
内臣接过,再拿给鲁王。
褚请思抬眼,见竹简已在案上,神色平淡的叉手行礼:“如今鲁王既已安全,儿先归洛阳。”
随后便欲离开。
李芳表情茫然的拿起简书阅完,其上所书是永远幽禁自己及家人于长安的宫城之中,未有自杀、赐死等文字。
他急切抬头高声大唤:“小娘子!”
褚清思转过身。
李芳从案后出来,庄严一拜:“请代吾拜谢褚公。”
因君臣之礼,褚清思也屈足在堂上而跪,望着对面这位曾经的大唐天子,忽然觉得他并非是自己所言的那般不堪。
无才而居高位。
或许也并非是他所愿。
她此次之所以竭尽全力,心中想的是倘若他们注定难改死亡的命运,但能够减免阿爷一些遗恨也很好。
毕竟阿爷的触犯之举已经犯下。
庆幸的是,鲁王大概值得自己如此选择。
褚清思略带欣慰的微微一笑,双膝弯曲并拢,掌心交叠,缓缓向前伏身,以额触手背,代父礼敬回去:“鲁王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