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清思目光坚定的摇头:“不,公主不爱萧太尉。”
玉阳公主为高祖之女,死后必然要陪葬高祖陵墓,而她就曾向高宗言明要与眼前之人合葬于高祖陵墓。
从未有人能得公主如此宠幸。
而一个入幕之宾,有此眷宠,得以陪葬帝陵。
家令也出言以驳:“褚小娘子又如何得知公主不爱?公主即使不爱太尉,但心中仍对太尉遗留旧情,她从来都不曾遗忘过。而仆从十五岁起就伴在她身边,数载以来尽心侍从,仆也已经四十五岁,三十载过去,公主仍不曾全心爱过仆。”
“公主的心,为何不能只有仆?”
迈上石阶,褚清思在其面前站定,垂下眼帘看着这个躬身卑膝的人,语气中于无意中沾染有李闻道的凛冽与阿爷身为中书令的威压:“难道家令还不满足于与公主一同陪葬高祖陵墓?昔年萧太尉离世,公主过于悲恸,家令也始终都陪伴身侧,为何此次突然便不能再承受?”
内心的隐痛被重提,家令的眼中忽然流出一股哀戚之情:“因为从前太尉还在,我只是被公主抚养在身边的一个少年,岂能去与大唐的驸马都尉争宠,但如今太尉已经离世数年,为何公主她还是不忘!”
高声之下,褚清思的神志也恍然变得清明。
她澄澈心境,从其中跳出:“家令不必与我周旋,你与公主、萧太尉三人之间的爱恨,我心中毫不关心,无论你是万年县那个务农的少年,或是长孙夫人的族弟,又与毗沙何干?”
“我来只为一事。”
“玉阳公主究竟是要用佛经做何事。”
为隐蔽公主所做大事,家令不得已言出多年的痛楚来拖延,见这位褚家的小娘子意志坚决,不为所动,当下也只能沉默。
褚清思知道猜测成真,被利用的悲愤...以及对即将到来的灾祸的悲戚,使她痛苦怒言:“你知不知道倘若事败,天下所死去的人将是数以万计,其中或许还将会有我及我的父兄、大嫂!”
而家令大笑起来,恍若大业已成:“为何会事败?公主所做皆是有利于大唐的事,那将光复大唐,武氏宗族也都将得以被诛杀,此乃天下大道,自天申之,神灵祐福。”
褚清思望着言语间皆是信誓旦旦的家令,似是感到无奈的笑出声来,而眼中也渐渐凝结出浑浊的泪珠,最后笑意彻底化为哀意。
因为她前世至死,女皇都仍然还在位。
但她惟独不记得前世是否曾发生过玉阳公主这件事,自己又是否有参与其中,而此事必将会连诛家人,她不能让父兄他们因自己陷入危局。
如今只有谒见女皇,将所有事情告之。
或许还能挽救。
家令看出女子心中所想,敛袖一笑:“褚小娘子不必徒劳。”
“长安已经事成。”
“洛阳也已开始,就在褚小娘子所幽居的白马寺。”
“随后会是关内道、河东道。”
第20章 她在这样平常的一日里死了。……
在冬十月丙子日。
草木已经尽数陨落。
这是很寻常的一日,与往日并无任何差别。
韦比丘站在连接楼阙的甬道之上,看着清晨中的长安城。
如是想。
随即她转身,走过甬道、华屋,来到厅堂之上。
祖母房龄公主已经在两足长案前安坐定气,身下那张彩锦坐席的四角也以犀牛席镇压着,身后则置有漆屏,跪侍在左右的人皆梳高髻、簪金步摇,手中持着一柄障扇。
还有穿圆领袍、戴幞头或翻领胡服的数婢侍立。
韦比丘一言不发的直接走去西面席地而坐,在走动的时候,足上翘头履有意重重的踩在地板上,发出为人憎恶之声。
闻见堂上的声音,房龄公主看过去,对此毫无愠色,慈和而笑:“比丘为何悒悒不乐。”
韦比丘心负愤恨道:“我要杀了裴居文。”
其右侧的随听见听娘子此言,也迅速对北面叉手见礼:“公主,裴郎君去了洛阳,未曾告之娘子。”
房龄公主肃穆道:“裴居文居然敢如此对吾的比丘?速遣人拿阿爷赐吾的玉印前去洛阳将裴居文带回长安,讯问他为何要离开长安。”
随侍公主的两婢对视一眼,而后无奈一笑,身为被房龄公主躬身所抚育长大的娘子,其性情也未免会骄恣,即使无礼,公主亦会纵容。
韦娘子安抚了公主心中因驸马都尉韦兆离世所带来的悲痛。
那年,公主也才三十一岁。
所以曾被太宗称赞为进退有度、举止闲雅,命其余女儿皆要向其学习的公主才会教育出性情最像天子之女的韦娘子来,性情热烈、张扬。
见自己气愤之下的怒言被一国公主信以为真,韦比丘急切站起,在妇人身侧跪下,双手抱着其臂,撒娇辩说:“他去是为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