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夜修好以后,翌日清晨回到白马寺。
她曾在男子要离开的时候,开口想将褚小怀留在自己身边。
但男子站在卧榻旁,眼睑微微下垂望着她,嘴角噙着一抹似有似无的笑意,像个狡黠的少年郎君:“若是想看,泱泱就自己来洛阳。”
李闻道略抬眼,见女子一直在望向堂外,声音微沉:“既然冷,为何不过来?”
褚清思看着那盆应该在自己身边的炭盆,闷声道:“我不冷,而且很快就会送来新的炭火。”
李闻道笑了声。
只有他知道,那个奴僕不会再来。
之后,堂上又陷入寂静。
李闻道突然毫无波澜的开口:“我明日就会回长安。”
褚清思的神情也终于有所变化。
李闻道将手中所拿着的简书放在案上,与其对视,笑了笑:“泱泱又要再避阿兄五载?”
从六月开始,男子就在处置赵王李悯、驸马娄罡等人的谋逆,褚清思虽然每旬都会来洛阳,但二人也极少能会面。
即使见面,也寡言。
李闻道不再开口言语。
得知女子乘车来了集善坊,他疾驰归家。
但这次,他要女子主动来到自己身边。
而或许是因为男子的缄默,让褚清思心中又开始想到男子前世要自杀的事情...那时,他也
是如此平静、淡漠。
恐惧让她跪直身体,两足先后站起,坐席旁边所脱下的锦履也被遗忘在原地,直接赤足走去北面,在男子身边跪坐,然后伸手抓着他的衣袖,脑袋上仰:“我若是要避阿兄就不会来这里。”
李闻道似是不信,他笑问:“那为何不直接来问我?何必去询问陆翁。”
褚清思辩解:“问翁翁也可以,翁翁与我说了许多事情。”
李闻道神色稍凝:“都与你说了何事?”
褚清思下意识出声:“翁翁说...”
迁居那日,男子站在堂前,从清晨一直到黄昏,始终都在望着南面,即使家中奴僕皆已离开,男子也不曾离开。
及至陆翁前来劝谏。
他才低声嗤笑:“今日不来,那永远也别想来了。”
从女子口中而出的却是老翁所说的另一件事:“翁翁说长兄如今已经成昏,不知阿兄何时要才能成昏。”
李闻道轻挑剑眉:“所以泱泱才突然问我阿娘?”
褚清思微怔:“裴娘子是...?”
李闻道直言无讳的为其解惑,似乎只是在说天下一个与自己毫无关系之人:“她虽然出身河东裴氏,但并非是大宗,所以与阿爷和离以后,能够自由来去,如今在鄯州以耕织为生,后又与西域各国开始通商。”
知道裴娘子为何人以后,褚清思垂眼,不再继续询问。
思及男子那句要回长安。
她问道:“那阿兄为何要去长安?”
李闻道低头将尺牍收起,放置回原处:“房龄公主以祭先祖之名大起浮屠仁祠,在浮屠内供养从天下各寺而来的三千僧人,虽然这些僧人在八月就已经被遣返回原寺,但玉阳公主又忽召集天下名僧至长安大慈恩寺要,事情有异,圣人命我前往讯问阻止。”
褚清思抬头,有些不解。
房龄公主修建浮屠仁祠与玉阳公主有何关系。
李闻道也未再继续,看完颍州的尺牍,开始处置另外一件事情:“告诉我,为何要躲阿兄?”
褚清思默然,双手松开男子的衣袖,有些无措的落在膝上,虽然他们彼此对在那间殿室内所发生的事情都不多加过问,但毕竟二人以兄妹相处数载。
李闻道忽想到什么:“因为天宫寺的事情。”
“嗯..?”
褚清思低头嗫嚅:“我们是兄妹。”
李闻道扬唇,哂笑一声:“那又如何?”
言毕,他抬眼看着女子,惟恐她会退缩回原地,步步逼近,最后呢喃:“那日黄昏是泱泱先主动的,难道如今是想要就如此摒弃阿兄吗?”
褚清思闻言,彷佛自己是那个薄情之人,愤愤不平道:“那阿兄呢?阿兄终将会成昏的,或许阿兄心中只是将我当成小妹,就与长兄一样。”
她移开视线:“那日在殿室之中,只是来者不拒。”
李闻道眸色稍暗:“亮德与你说了什么?”
褚清思摇头:“长兄什么都没说。”
“那就是简娘说的?”
“不是。”
李闻道伸手,直视着女子比常人都要亮的褐眸,语速缓慢又一字一字的吐出:“骗子。倘若无人与你说什么,为何要答不是。”
褚清思仍然不愿说。
长兄成昏以后,简娘曾与她在室内促膝狭坐着谈话,告知她男子总有一日也会成昏,不可再如少时那般依赖。
而长兄也无意间说过,男子与他一样将自己当成家中的小妹,要她像对待兄长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