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忧虑你,并非厌恶你。”
“我只是希望阿兄知道、明白..”
“除了我,阿兄身边还有很多人。”
“没有我,阿兄也并不会死。”
听到最后一句,李闻道缓缓掀起鸦睫,眸光凝固。
褚清思意识到他的异样,逐字复述:“是吗?阿兄。”
李闻道看着女子,见她那期盼的神情、盛泪的褐眸,便知道她希望自己给
予肯定的答案。
可他所知道的远比这还多。
他知道支迦沙摩死前的最后一句话是——“褚昭仪有过两次生命”。
所以,僧人必须死。
这件事绝对不能被女皇所知晓。
他还知道河西那个巫医说——“魏国夫人‘脉病人不病,名曰行尸,以无王气,卒眩仆不识人者,短命则死’[1]”。
他知道很多却不能说,不能问。
褚清思还在等。
良久以后,李闻道避开其灼热的目光,很轻的嗯了声。
有一个时常爱骗自己的爱人,他好像惟有接受,毕竟自己实在不能放手:“如今可以告诉阿兄,崔家为何要遣人刺杀你了吗。”
他们回洛阳的途中并不顺利,从伊州一路行至陇西,他们就已遭遇过三次刺杀,且每次的目标都是她。
但为使太子照重视此事,使崔家不敢再出手,男子有意宣扬要刺杀的是自己,因为如今太子照还需要他去与崔仲抗衡。
褚清思动了动已有回温的手指,她并不意外男子会知道刺杀自己的人出自何处:“大概是我隐晦向郭宫人提及了崔盛儿的幼子,所以在得知我行迹之后,崔丽华起了杀心。”
其实她已经后悔。
只是她也不知道自己后悔的到底是何事,是未能让陛下彻底交出权力,还是后悔让太子照如此无能之人成为储君并顺利夺权,亦或是后悔倘若那夜崔如仪杀的不是汉寿王妃,而是...太子照,局势又将有所不同。
然她承认,在发觉崔丽华再一次算计自己,的确一时意气,做下错误的决策。
崔丽华虽然被太子照以安心妊娠为名,不准再触碰任何政治,但他还需要崔孝及其子弟来帮助自己,所以与崔氏不应在此时决裂。
在太子眼中,她是女皇的人,不可能放心用她,甚至是不会用她,而在女皇那里,她已经被束之高阁,故而赐封她为魏国夫人。
女皇用行为彰显对她的重视,使她被迫站在太子照、崔丽华的对立面。
女皇活着,她可以无忧。
若女皇死了,她或许也会有性命之忧。
要么不让太子照成功即位,要么就让权力永远都回不到太子照手上。
不过崔丽华也有些愚蠢,她居然敢在此时做出这样的决策,她虽然是太子妃,有一定的分量,但毕竟也只是一个太子妃,当面临着生死与利益的选择,整个崔氏都可能会抛弃她的。
褚清思跪坐端正,两人面对面而望,认真询问:“阿兄,若我们利益相悖呢?”
其实她也从未看清过眼前的人,她不知道男子的政治立场,不知道他所要的权力是什么,所以才不敢吐露丝毫,但魏通、裴居文不同,他们一眼就能看懂其心中所要,故自己能够毫无顾忌地与他们寻求合作。
李闻道亦严肃相待:“我说过,若不能同归,我便改道而行。”
他捏了捏女子的指骨,低头为她包裹手掌外侧泛白的伤口:“但泱泱,你不能连你要去哪里都不告诉阿兄,这对我并不公平。”
褚清思自请与男子一同来解决突厥这个隐患,其实还有一个目的,因为她心里很清楚自己回到洛阳以后的处境可能会变得艰难。
她要彻底解决这个问题,惟有博:“我的确有一事,需要阿兄帮忙。”
女皇、太子,自己皆不要臣服。
李闻道看到女子眸中的光芒,用绢帛将伤口裹覆后,轻挠她掌心。
他终于,如愿成为她的谋臣:“何乐不为。”
*
次日,雨止,两人骑马追至秦州庐舍。
从洛阳而来的左右武卫也已抵达,奉命护送车驾归返。
然豆卢陵突然有消息传来,言及突厥王庭有丧。
如今突厥还未有消息,但他们却可以先得知,皆因豆卢陵是从斥候那里知道的,上面也必然有永远都不会被宣扬出来的真相。
李闻道看后,将尺牍递给女子,神情有忧:“阿史德利死了。”
褚清思匆匆阅过,瞬间知道始末。
阿史那锪始终都未出逃出过于都斤山,一直蛰伏在暗处,欲要杀阿史那鹄,但却被阿史德利发觉。
两人相持之下,年老、体力及精神都不及的阿史德利被一刀砍下头颅。
可阿史德利一死,谁也不知道阿史那鹄是否还能被约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