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瞬又有十几骑从西北方向朝此处疾驰。
快马赶来的阿史德利片刻都未敢休息,下马就直接望庐舍内走,待看到堂上安然早已列席的褚、李二人,拱手叙旧,即使并无什么可叙的:“河西一别,不知两位可还安否。”
望着出现在面前的中年男人,李闻道寒暄:“叶护居然亲自前来。”
阿史德利的言行举止中仍还是中原的习惯:“有劳鸾台侍郎和魏国夫人奔波来这里,若非可汗刚即位,王庭上下有诸多政事还需要处置,今日必然是要亲自前来。可汗既不能前来,某自要亲来。”
褚清思并非是朝廷官员,仅有一个外命妇的称号,故席坐在西面,且此次会面有着某种政治意义,与之前参与决策不同,她谨慎地对此保持缄默。
阿史德利十日前提出想要讨论后续事宜,所以彼此约定在此相见,与其会面之后,他们也不再返回庭州,而是直接驱车向洛阳行进。
突厥前任可汗的子孙突然发动兵变并亲自将阿史那温的头颅割下之事也迅速为天下众人所知,可汗瞬间易位。
阿史那温的几个儿子或死,或逃。
仅次于可汗的叶护一职,阿史那鹄让阿史德利担任,苏农肃被立为遗可汗[1]。
但如今突厥刚易主,阿史那鹄又从未接触过政治,根本不知道要如何治理、整顿,阿史德利无疑是那个真正的决策者,许多事都需要他出谋,所以短短数十日,人恍若苍老十几岁,疲色深入肌肤。
那不应该离开王庭才是。
除非有更重要的事情。
少年初成王,阿史德利恐出事,急着赶回,未入席,当即就再次拱手:“某也不耽误时间了,想必鸾台侍郎知道阿史那已温死,但其子却未曾诛杀殆尽,逃出了三个,有两个已经在逃亡路上被杀,但还有一个阿史那锪至今未有消息。”
阿史德利这是在担心大周会用阿史那郢来桎梏他们。
褚清思垂眸,轻轻一笑。
阿史那锪是最像阿史那温的一个,不知恩,最后终会反噬。
这种玩火自焚的蠢事除了太子照,无人会去做。
李闻道指节微弯,抬起又落下:“我已命令河西各州刺史及安西大都护府严查入关户籍,若有行迹,他们会告知叶护。”
阿史德利感激躬身,随即给予突厥的诚意:“此次事成多谢大周天子的援助,待处置完毕,届时我们定会以驷马高车亲自送韩王归洛,我也会亲去洛阳谒见天可汗。”
“洛阳再会。”
李闻道简单地颔首致意。
褚清思亦也只是含笑点了下头。
阿史德利率部下走后,李闻道干净利落地撑膝站起,往外走,向左右武士命令:“回洛阳。”
褚清思不敢稽延,即时撑案起身,但男子的步伐太大,已经不见身影,待自己走出庐舍,男子更是早已登车。
她行至中间的车驾,弯腰上去。
两人所乘的车并非是同一驾。
那个深夜过后,他们私下便没有再说过一句话。
第103章 为何我却成了那个患得患失之人……
时大雨,车马行进受阻,但他们已驶至中途,进、退的距离皆是相同的,于是陷入两难之地。
在迟疑之际,蓑笠具备的人骑马来到栈车旁,于喧嚣的雨声中高声请命:“褚娘子,如今大雨不停,之后也必有疾风,我们可要返回?”
褚清思默然,权衡着两个策略的利弊,最后道:“我记得前方有庐舍,命驭夫用最快的速度驱车,尚还来得及。”
返回原地所承担的风险与继续前进是同等的。
既如此,自然是往前,无后退之理。
然刚命令完,她忽感知到其中的异常:“你们郎君呢?”
其是男子的侍从,归属于陇西李氏,不该来向自己请示命令的。
侍从低头答复:“郎君有事需去陇西,在经过兰州的时候就已离开,命僕诸事皆听从娘子的。”
褚清思呼吸微滞,语气凝重:“给我一匹马。”
侍从很快便猜到女子的意图,见气候渐有暴雨的趋势,劝阻道:“褚娘子,如今大雨,不利于骑行。”
褚清思隐去平常待人的温和,惟余不容任何人忤逆的锋锐眸光。
她拿起身旁的短剑,果断起身用剑拂开车帷,朝忠于男子的侍从看了眼,未作一言,随即弯腰下车,进入雨中。
即使大雨砸得肌肤发红,其举止依旧从容,每一步都走得平稳。
褚清思站在车驾前的两匹马旁,举手抚摸,然后短剑出鞘,割断车辕处的革带,使马摆脱负担。
她踩着马镫,径直翻身上马,手中短剑则一直不曾丢弃,握在手中,以致横过短剑时,不慎割伤手掌外侧的肌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