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有名的医师都被男子请来为其诊治,可皆说是暮年病,天下无人能医。
暮年病,即人只要衰老就会有的疾病。
这也意味着此后每一天都可能是告别。
陆翁仍是记忆中那副慈爱的尊长模样,从未改变:“只是仆已经习惯了,何况他如今身旁无人,或许等郎君纳妻,仆也能真正安心。”
褚清思笑着沉默。
前世她和阿兄都先后离世,她并不知道老翁之后是如何度过的,是独自一人守在长安,还是回了陇西,或是在龙门为他们辛苦造窟供奉。
她心生不忍:“我会与阿兄说的。”
陆翁正要劝谏女子不必去说,因为自己知道郎君心中所想,也知道郎君的偏执,可还未来得及开口,一道沉稳有力的步伐。
他迅速看向中庭,惊喜道:“郎君何时归来的。”
褚清思抬头朝前望去。
男子握着腰侧的长剑阔步而来,脸色阴郁的像是被谁给辜负。
她彷佛不曾看见,浅笑道:“听闻阿兄这两日起居皆在门下,翁翁已预备热汤,先去沐浴吧。”
*
“今日是褚昭仪成昏之日。”
“没穿礼服?”
“没戴金冠,没簪步摇钗?”
李闻道从浴室缓步走出,一开口就有咄咄逼人之势。
褚清思拿着几案上的《管子》一简在看,听到男子所言,抿着唇,眸里含有笑,出言有章:“因为我发现自己很爱阿兄,慎重思虑过后,觉得不能与太子成昏,所以就从家中逃了,大概明日就会有金吾卫来逮捕我。”
于是李闻道好笑的停在原地,静待她之后的言行。
褚清思合起竹简,收起笑,抬眼望着男子,目光诚挚,语气也变缓变弱:“阿兄能救救我吗?我不想死,我也不想嫁给太子。”
知道所有事情真相的李闻道饶有趣味地审视着她示弱的模样,恍若又再次回到从前。
最后他选择陪她嬉戏:“我为何要救你。”
褚清思垂首,然声音中依旧不掩士族倨傲:“阿兄不是喜欢我吗?难道救喜欢之人还需要理由?”
李闻道走到卧榻旁,弯腰拾起黑色错金薄氅,没情绪的漫声道:“你错了。”
这下轮到褚清思错愕,同时还有一股堵闷的酸胀在发酵。
察觉四周无声,李闻道连薄氅也未披,拿着走到几案旁,然后轻夺过其手中的竹简,以此代手,迫使女子的头颅高仰。
可他俯身含吻的动作却很轻,惟恐弄疼:“不是喜欢,是爱。”
“要我救,可以。”
“但泱泱。”
“可以吗?”
褚清思的玩心更甚:“阿兄别后悔。”
她追逐上前,去亲,去吻,手指还来回摸着其耳廓。
李闻道笑着全部接纳,然后亲手教女子怎么做才是正确的,就像从前教导她先秦之文,在他以为自己掌握主动的时候,直接以命令的口吻哑声道:“让阿兄进去。”
褚清思抓着他的手落在自己腹部:“还有两日才结束。”
她在乐祸幸灾,眼睛都笑到发亮。
已隐有感觉的李闻道愠怒着将薄氅直接盖在她头上。
暂时失去视力的褚清思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安安静静坐在原地,听着耳畔那些不算细微的声音:“阿兄那日究竟与女皇谈了什么。”
李闻道的气息则开始不稳:“陛下说我非鱼,怎知那不是鱼所乐。”
褚清思抱着膝,于黑暗中漫无目的地摸着坐席以解无聊:“我做过一个梦,梦中我和阿兄于十六岁成昏,我也是这样在中庭等着阿兄归家,黄昏将至时,我在案前译佛经,阿兄在旁为我揉手,后来我大病,阿兄也跟着自暴自弃,一边为我开佛窟,找舍利,一边又想着要与我同死。”
李闻道用另一只干净的手探入薄氅之中,去摸寻着那串伽罗木的腕饰:“所以泱泱不喜欢?”
褚清思握住男子的手,帮助其行动找到自己的手腕:“并非不喜,只是想要看看另一条路是何模样。”
李闻道正处于崩溃的边缘,已无暇处理这些言语中的信息,可顾及她的腕伤又不敢用力,于是大掌往下滑落,与其十指相抵,借着她的力来捱过这段。
褚清思自顾自的说着:“所以若我要成昏,只会是和阿兄。”
李闻道瞬间明白她说这些的意图,于极致的欢愉、痛苦中失笑。
他就这么被哄好:“梦中的你快乐吗?”
褚清思如实回答:“很多时候都是快乐的。”
那些彼此依赖、彼此依存的岁月,他们是爱人,是亲人,是名正言顺的家人。
见她如此认真,李闻道没有再继续玩闹下去,将当日清凉殿的真相说出:“我不知鱼所乐,但我知道你看不上太子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