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从当即把跃景带来。
等众人反应过来时,马蹄声由近渐远。
男子已骑马向洛阳的方向疾驰。
宇文劲跟上。
第96章 臣要观音永远都在高台之上。……
程放山垂手恭立堂上,频频朝北面望去。
那个名相之后,那个罪臣之女,那个以观音之身得万民供奉的褚氏女就危坐于案后,袒领上襦是清澈的白,披帛亦为青山之色,然下裳却是浓烈到近至暗沉的红。
太子照虽早已成昏,并于神寿元年便纳有太子妃,但此次昏礼的礼制却几乎与纳妻同等,彷佛所有人都已默认褚氏女入东宫并非是简单的两姓之好,而是代替退居上阳宫的天子以另一种形式重新参与政治。
她既然可以成为观音在人间的化身,那必然也可以成为女皇在朝堂上的化身。
所有人都还惧怕着女皇的余威。
仅是礼服一事就已经让尚书省与他们少府监头痛不已,若依照仪礼,需要尚书省礼部提前核准衣裳是否符合礼制,随后他们少府监才能进行赶制。
但在这件事上,女皇并未多言,只是笑着说一切要观音开心最为重要。
于是他们只能先遵循仪礼制衣,礼服刚制成,身为少府监长官的程放山便亲自前来询问。
从他来到这里,堂上之人有时颔首,有时也会微笑,然在不久前却突然没有了任何反应。
不颔首,不微笑。
连续数日,很多门阀权贵都来往褚家恭贺,其中不乏宗室王孙,褚清思每日皆要会客,早已疲于应酬。
这场昏礼与所有人而言都不过是一场政治较量,与程放山谈至中途,她也逐渐失去心力,遂静默休息。
察觉到程放山的举止异常,褚清思再次将目光放回:“少府监似乎有些不安,难道是我有何处令少府监感到了压力。”
程放山急于躬身:“非也,只是陛下待昭仪宠爱非常,希望昭仪的昏礼能够耀荣于东海之滨,因此在尚不知褚昭仪是否满意此衣时,某也实在不能安心。”
褚清思转头,看向堂上西面衣架上的那身绿色礼服,笑意渐浅:“这样就已经很好,留在这里吧。”
程放山暗暗吐气,随即辞别:“那某先行,待后日黄昏时,将会有宫人前来为昭仪穿衣。”
褚清思仍还是颔首微笑,没有其余多余的神色。
直至程放山离开许久,她才起身,缓慢踱步到西面,举手抚着衣上的纹饰。
妇人看似是爱重自己,可却无疑会让她陷入众矢之的,庆幸礼部的人并不算愚蠢,未用太子妃才能穿的礼服。
不合礼制与常规的事情,妇人此生已经做了太多。
但妇人是天子,可以。
她不可以。
甚至连崔丽华都会因此疑窦,即使与崔丽华合作无异是与虎谋皮,这都已经是她最好的选择。
不过也并非没有好处,至少能够让崔丽华及崔氏畏惧她,不敢随意行事。
她收回手,刚要席地而坐,家中老翁怀着欣喜疾步赶来:“娘子,宇文郎君在家门外。”
褚清思似乎并不知道这件事,脸露意外之色。
宇文劲回来了。
那他,也回来了。
可究竟是谁在有意隐瞒她?
*
宇文劲从褚家离开后,脑中不断回想着女子的那句“梵奴不愿”,拼命驱马追赶,在上阳宫阙门下马后,又竭力跑过甬道,朝着帝王宫室奔去,最终还是徒劳。
男子那柄长剑已然解下。
*
因气候炎热,女皇搬入清凉殿。
宫人侍立旁边,将一些不同的帛书放置在几案上。
而身为帝王的妇人正在阅看天下那些有名之士所作的诗赋,得知男子来见自己,只是笑了笑。
自宫变过后,这是君臣二人首次在上阳宫会面。
李闻道大步迈入殿内,瞬间凉气逼人,剑眉不自觉地轻拧了下。
他很快适应,随后从容行礼:“陛下。”
瞥到昔日爱臣的身影,从来都坦然接受胜负的妇人也不见怒色:“听闻你去了河西查探突厥的异动,只是吾早已退居上阳宫,将所有政事都交给太子照治理,鸾台侍郎为何还会来这里。”
李闻道掀眸直视:“臣来,是想与陛下做一个交易。”
妇人放下帛
书,似乎是这些辞赋都不能入她眼,所以执起笔,微微俯下身,应该是准备亲自作赋:“可吾如今身体尚可,无需鬼神护佑,天下之事有崔相、太子还有拂之你在处理,更无需吾劳神,你我君臣之间好像并无什么交易可做。”
言语时,妇人的语调缓慢带笑,俨然是一个因操控他人命运而自喜的帝王。
宫室的门户大开,李闻道看着潺潺清泉从宫殿四周的重檐倾泻而下,送来清凉,而这些水看似连成水幕,牢不可破,但其实缝隙无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