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三月之前,在龙门与神湛会面过后不久,她再一次乘车出门,经过天津桥、掖门,来到这座洛阳宫城。
坐于车中的她亲手用随身携带的短剑划破了右手腕的肌肤,所用的就是陈放在几案上的那柄短剑,直至目睹身体中的鲜血开始流出,才下车。
殷红的血顺着指尖滴落。
甬道上一路都是血点,宛若绽开的野花。
走至集仙殿时,褚清思气血失去大半。
她屈身,双手环抱在身前,然后手掌交叠向下,每一个举止都毫无差错,最后就此姿势伏拜在地。
那时女皇只是喟叹:“观音,何至于此。”
褚清思没有抬头,没有解释那些流言:“观音有负陛下的宠爱,惟有以此服罪。”
女皇蹲下身,扶着她的双臂将其上半身从地上带起,待看到她血肉模糊的手腕,素来刚毅的眼睛中流出泪水,恍若很是心疼,将她拥入怀中,久久抱着,就像是一个母亲的怀抱。
妇人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如此随意毁伤,不仅黄泉之下的褚公会觉心疼,吾心中亦是。”
褚清思也在小声哀哭着。
她依偎着妇人,就像是一个依赖父母的子女。
“观音有愧陛下。”
*
“观音。”
帝王开了口。
褚清思敛目,步行过去:“陛下安否。”
即使她的手腕已经毁伤,但仍旧还是重新回到了女皇身边。
妇人用的不是她这只能起草诏书的手,而是她的脑,还有她褚儒之女这个身份所象征的臣服。
流言依然在,她依然还是观音。
但于天下人的心中,已是污名满身的观音。
郭宫人也拿着笔、空白的帛书跟随在后。
卧榻上的妇人因病失去大部分的力气,喘息几声以留存精力,故没有答复。
宫人将坐席设在卧榻前。
刘虞也往右侧移动半步,为女子留出宽阔之地。
褚清思踩上坐席,屈足跪坐,同时附耳上前:“陛下可是有何诏令要发。”
待恢复好,妇人睁开眼:“如今国政是何人在治理。”
褚清思想了想:“太子照。”
妇人质问的语气逐渐加重:“只有他?”
见其言语顺畅,并无昏乱之象,褚清思将身体落回腿上:“因陛下来上阳宫前未留有命令,天下各郡的文书又堆积过多,所以依照储君制度,政事治理皆是太子宫在代陛下处置。”
女皇又问:“赵王、褒王等人呢。”
褚清思答:“赵王、褒王实乃诸侯,无治理天下之政的权力,若无天子之命,擅自接触,则会被视为谋反,他们不敢。惟有几日前,平乐公主乘车入宫见过太子照后,见太子照隐有病态,气血不顺,忧心是过于劳累,欲让褒王为其分忧,褒王敬重平乐公主,不愿忤逆她心,所以这几日都在太子宫。”
几个犹子的性情能力,女皇心中有数:“赵王没有闹?”
褚清思莞尔:“有平乐公主在,他不敢。”
女皇突然开怀,笑声满室。
褚清思回想寺人所言,又望着病榻之上的天子,缓言:“天下州道众多,政务必然不会少,听闻医工近日常出入太子宫,陛下治政尚还有三公辅佐,太子照第一次独自面临偌大国家,确实很难。”
宫室之中,顿时悄然无声。
郭宫人偷偷抬起头,看着女子。
在经过僧人淫.乱事件之后,居然还敢主动谏言。
刘虞则一心为妇人疏解着身体的不适。
他知道,即使在那件事之后,女皇最依赖信任的人还是女子。
也果不其然,妇人就势命道:“既然阿仪已代吾让褒王为太子照分忧,那吾也不能厚此薄彼,命太子照、赵王、褒王与鸾台侍郎、秋官侍郎、长安郡公、西都郡公一同处置。”
当下不仅是身后的郭宫人,连褚清思也有过一瞬怔愣。
自李氏开国以来,天下就从来没有过长安郡公、西都郡公。
女皇笑着与女子对视一眼,彷佛未尽之言都已彼此知悉,不必再多言。
而后她舒出一口气:“吾今大病,长安方面可有何异动?”
褚清思反应过来,轻笑:“很多尺牍都是在询问陛下身体如何。”
“长安那边..”
妇人又一次径直看向褚清思。
褚清思命人将几案搬至榻前,然后命令身旁之人:“我说,你写。”
她在旁口述诏书内容。
郭宫人代笔书写。
*
听到前面天子的诏令,在女子离开宫室后,刘虞也随之步行出来,告知了一个消息:“鸾台侍郎前日告假在家。”
褚清思眉眼轻皱:“为何告假。”
此事她居然毫不知情。
治政皆在太初宫,三省及中央机构亦皆在那里,刘虞也是昨日去太初宫才得知:“说是身体有疾,已不能出家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