妇人横眉一扫:“重吗?”
与褚清思私交颇好的宫人惶惶低头,不敢再言。
妇人的唇角却忽然笑开,并未有想象中的震怒,就像是平时的随意闲谈:“若非如此,她又岂会知道这天下的主人是谁。”
“吾既能让她成为观音,自然也能够让这尊观音于天下人的面前一点点碎掉,从此彻底消失在所有人的心中。”
*
然而褚清思不在意,不代表流言就会消失。
逐渐地,众人都纷纷开始猜测与她淫.乱的那位僧人到底是谁。
从长安猜至洛阳,又从弘福寺、大慈恩寺猜至白马寺、天宫寺,只要是她曾经所幽居过的佛寺几乎无一例外,昔日那些使她成为观音的原因在此刻都瞬间成为她的罪名。
沙弥站在殿前,看着来来往往的礼佛之人。
这些人最终聚集于一座宫室,熙熙攘攘的声音使人耳难以承受。
而宫室中跪坐着位僧人,他在伏案书写。
书毕,直接净手起身。
沙弥见况,迅速往宫室内走去,试图阻止要离开的青年僧人:“大禅师,如今你不能出去。”
机圆如无事人仍往外走。
沙弥的声量陡然提高:“室外全是那些闻听了流言前来的愚昧之人!他们居然以为与褚昭仪淫.乱之人就是大禅师!我见有人手中还握着锋利的刀石,此时出去必定会出事的!”
机圆微垂与神佛塑像无二的长眸,然后挺直脊背继续朝室外走去:“没有的事情,便不必为惧。”
青年僧人刚走出宫室,听信流言聚集在此的诸多民众的情绪立即激愤起来,口中大喊着“妖僧”等诸如此类的词语。
机圆恍若未闻,目视前方,视线始终未曾有过偏移,走着自己的路,看着自己的道。
这些人见得不到回应,便开始把手中的香火朝僧人砸去,竭尽所有能砸的。
比如佛珠、玉环、用来礼佛的祭器,还有捡起的树枝与砾石。
机圆全部都无声接纳承受着,任由这些东西砸在自己的身上、脚边。
他缓步走过,每走一步都被很多东西阻挡,但他走得却还是那么从容。
直至走到百步以外,那些民众望而却步,不敢再往前也不敢再砸。
因为有披甲的武士持刀侍立,还有一贵人倨傲的站在那里。
但机圆完好无损地穿过了那些武士。
崔如仪背着手,注视着面前的青年僧人,他多年前就已被诸多名僧赞誉可自证为佛,可如今也不过二十余岁,只是在被砸过以后,衣物沾满各种颜色的污渍,血迹蜿蜒流下,干净整洁都与他再无关系。
崔如仪高高在上地问道:“大禅师,被人唾弃的滋味如何?”
*
纵使一夜未眠,褚清思依旧精神奕奕,没有分毫的倦怠之色。
有关机圆跟她在长安就早有淫.乱之事的流言已经被宣扬的无人不知,洛阳四周的郡县率先得知,自发将曾经为她所造诸像都摧毁,还有佛寺也一把火烧毁,石窟则被砸为碎石。
昔日所得一切,瞬间就只剩瓦砾。
在这些时日以来,她的几案上也堆砌满从四地而来的简牍,聚成了一座小山,其中有长安的大嫂崔昭、女师简壁所书,亦有昔日交好的名僧来书询问,除此之外则都是好友之间的关怀,但她所有的都未曾展开看过。
听闻宇文劲、魏通等人也一直在外为她奔波,试图扭转目前的言论。
虽然期间流言的确有沉寂过一段时间,但很快又再次席卷而来。
褚清思拿起最上面的简牍。
这是黎明才到的,是从河西来的。
陆家兄妹给她写的尺牍,也是为了洛阳的流言,只是河西与这里相隔千里,理应不会传到那里去的,不知他们是如何得知。
禀命在外行事的甲士适时归来,拱手上报情况:“娘子,天宫寺、白马寺这几日都聚集了诸多民众,只是神湛大禅师数日前就已经闭门译经,那些人见不到,并未出太大的事情,但机圆大禅师未
避流言,依旧行走于佛寺,也因此被用人祭器等物砸了。”
这一切也在褚清思的意料之中,在猜测的众多佛僧里,以那九位弟子为主,毕竟自己儿时就常待在那里幽居并学习梵文。
不过其余几人或离世,或远离长安、洛阳两地,所以惟有神湛、机圆被牵扯最深。
她大概能够想到机圆当下是何状况,身体必定有所损伤,衣物也毁坏的不能入目,且按照机圆的性情是绝不可能为没有做的事情而四处躲藏。
那年在长安渭水边辩经,中途休息时,主持辩经的某县公曾拿“礼佛之人自杀”一事追问。
有人以为自杀者过于愚蠢,只要待在家中不出,不过数日就无事。